第三十五章 決裂
秀妍繡坊遇到了甚至到今天來說,最大的災難。
於內,繡坊的名聲徹底臭了,繡娘們也被人拿有色眼鏡看待,其他繡娘為了自己的名聲,紛紛離開,繡坊沒了織布刺繡的人手,之前的訂單趕製不出,後續也無人再乾活,眼看著就要賠巨額違約款了。
於外,國舅爺不能得罪兒媳娘家,便拿秀妍繡坊出氣,和兒媳娘家一起刁難繡坊,揚言誰要是幫了繡坊,就是和他們過不去。商人最會看臉色,知道繡坊是把人得罪死了,紛紛落井下石,繡坊對家、正在合作的上下家甚至單純為了討好國舅爺的人,都花樣百出地折騰沈家。
若不是沈文昌手段過硬,沈家早就不複存在了。
沈文昌回想那段日子,仍是覺得天昏地暗,心情久久不能平複。李安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可見是與陳氏有關的。
他把玩手裡的茶杯蓋,還是默不作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孫檀雨不是傻子,手足無措地看了陳氏和李安的反應,便猜出陳氏被李安拿住了把柄,她當時年齡也不小了,沈家經歷了什麽,她心裡清楚,若是沈家的災難與陳氏有關……孫檀雨身形微顫,不敢想象這結局。
她緊盯著李安,李安是決定她們母女命運的關鍵人物,第一時間察覺出李安的退意,她思來想去,既然李安也怕了,那還是她們選個小錯先認了,給李安一個台階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孫檀雨這麽想著,柔柔開口:“沈伯伯,檀雨知道管事伯伯要說的是什麽。”
陳氏緊張地抓緊她的手臂,孫檀雨拍了拍,眼睛一直看著沈文昌:“我娘知道那個繡娘和國舅爺嫡子亂來的事,但是她害怕,不敢得罪對方,所以一直沒有說出來,誰知到最後卻連累了繡坊。這些年,我娘一直很愧疚,隻想盡力為繡坊做事,彌補過錯。”
聽她這樣說,陳氏松了口氣,暗暗打量沈文昌,見他臉色沒變,心裡又懸起來。
“靜白,你怎麽看?”
突然被叫的沈靜白雖然意外,但也沒什麽驚訝的反應,撇撇嘴:“李管事,有話實說,你可沒犯大錯,你在繡坊兢兢業業那麽多年,沒必要為了旁人,連累自己後半生不安穩。”
孫檀雨的話,也說得通,但前提是,陳氏是忠心老實本分之人,顯然,她不是。
所以,這一看就是一個謊言,沈靜白懶得和她們爭論。
“靜白姐姐……”孫檀雨暗惱,沈靜白就是來壞事的,但她不敢硬扛,極度委屈地要解釋。
沈靜白一個眼神都欠奉,眼神鼓勵地看著李安。
李安本就是忠厚之人,因為當年一時情迷,答應隱瞞真想,換來前半生良心不安,後半生他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
他朝沈文昌重重磕頭,沉聲道:“事發之前,與國舅爺嫡子私通的是陳氏。也是她攛掇國舅爺嫡子將她納進門,才引來了那場大禍。只是沒想到那嫡子過於浪蕩,短時間內與繡坊多人勾搭,有人頂替,陳氏才逃過一劫。”
“胡說!”孫檀雨急忙否認。
李安沒理會,繼續說:“陳氏與國舅爺嫡子私通的信件,在我屋子裡。當年她要銷毀罪證,我留了一手。”
孫檀雨呼吸一滯,難以相信陳氏會留下這樣的把柄,口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可陳氏早已放棄了反抗,艱難地移動步伐,走到旁邊,找把椅子坐了下去。
“當年,與她糾纏不清的還有我,我雖氣她與人有染,但情難自已,她求我為她保密,我就答應了。”說到這,李安羞愧地低下頭,“之後,我倆還好過一陣。”
大堂內又安靜下來。
李安略微調整後,繼續道:“我與她決裂,是她去揚州回來之後的事。她那麽積極地要去揚州進貨,我以為她是良心難安,想借機彌補,我極為她擔憂,從這到揚州路途遙遠,山匪肆虐,苦了她一個婦道人家。
“果然,她回程還是遇了山匪,繡品被搶了大半。但好在,勉強緩了繡坊的燃眉之急。我既高興又心疼。
“可是,沒過多久,我發現她手裡寬裕了不少,大大超出了她所能掙的錢,我就起了疑心。加之她極力促成揚州那家繡坊與我們秀妍繡坊的合作,我便去查了查,發現遇山匪事有蹊蹺,最後拿到了她與揚州繡坊勾結,吃回扣的證據。
“陳氏從揚州繡坊拿回來的繡品,就是交上來的那些,其余的都是用劣質繡品充數,在快要進城的時候,找人偽裝山匪,劫去了劣質繡品。買繡品所剩的錢,都進了她個人的荷包。”
李安沒臉面為自己的欺瞞辯解,說完,就低下頭,等候沈文昌發落。
事情已經明了,陳氏母女也不敢再掙扎,所有人都知道,當年的滅頂之災讓沈家經歷了什麽,帶來這場災難的陳氏屏息不語,她們母女倆的生死就在沈文昌的一念之間。
良久,沈文昌道:“你們走吧。”
陳氏是貪了不少,惹了不少事,但如今繡坊能走到今天,也確實多虧了她,就她那一手繡活,是除了李氏之外最好的。多少貴人穿的衣裳都是出自她的手,她功不可沒。
現在功過相抵,沒功勞,也算她有苦勞,只是她不能再待在繡坊了。
陳氏徹底放松下來,沈文昌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他不追究了,她就真的沒事了。
沈家大度,不僅沒追究陳氏的責任,還讓丫鬟幫著陳氏和孫檀雨收拾包裹,等她們出來時,門口已有兩輛大馬車候著。
包裹和家具被奴仆裝上馬車,捆綁好,便有一瘦高個兒奴仆上前回報:“陳繡娘,東西都裝好了,您趕緊上路吧。”
陳氏狠狠瞪他一眼,極潑辣地吼道:“催催催!催命啊催!”
瘦高個兒火氣噌地冒起來,往日裡陳氏母女仗著一手好繡活,又與東家關系密切,沒少耀武揚威地欺負他們這些下人,如今雖不知兩人犯了什麽錯,竟被東家趕出去,他們倒是覺得大快人心。既然她們已經不是繡坊的繡娘,他自然沒有平白再受她欺負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