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生看她一副不可置信,又一臉戒備的模樣,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道:“你就當我是在做慈善吧。”
做慈善?
她才不信。
“你不信?”
佳宜搖搖頭,她當然不信。
“我聽說人死後,器官還有用?”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種當代女性遇上無良醫師,最後被販賣器官的案例。
他該不會看上她的器官,打算等她死後,倒賣了賺它個一筆錢吧。
想到這裡,佳宜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不知道顧未生是不是在她身上裝竊ting器了,他瞥了她一眼後,淡淡地說道:“我對你的器官不感興趣。”
“那你為什麽要給我付醫藥費啊?”
顧未生看她大有一副不問到底誓不罷休的氣勢,於是,從兜裡掏出了手機,好像在翻找些什麽。
她伸長了脖子往他手機屏幕上看,可惜,什麽也看不見。
但他很快又把手機遞給了她。
手機上浮現出來的是一張合影,大大的特寫。
是舉著胳膊隨便對準自己拍下來的。
鏡頭離得很近,特別像自己小時候流行的那種大頭貼,但兩張臉都笑容燦爛。
照片上的那個人正在接電話,舉手擋住了半張臉,仿佛要去擋鏡頭。大特寫的手緊緊地抓住另一條伸過來的胳膊,女性的纖細的手腕,被他捉在手中。
拍到的大半張臉上,滿是笑容。
兩人笑得那麽明亮,眸中閃爍著薄而淨的光輝。
隔著薄薄的鏡頭玻璃,隔著遙迢的時空,隔著一切未知的往事,凝聚在鏡底的那一刹那,仿佛就要藉此來證明曾有過的瞬間幸福。
照片上的主人公她是再也熟悉不過了。
一個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顧未生。
而另一個,便是她的姐姐,陸佳景。
她緊緊地握著顧未生的手機,雙眸望著這張照片出了神。
顧未生告訴她,當年他學的是金融學,和她姐姐還是在同一個導師門下,她姐便是他的直系師妹。
他說佳景剛進大學的時候,便迷倒了一大片的學長,他也不例外。
仗著直系師兄的身份,他挖空了心思追求佳景,佳景對他其實還頗有幾分好感。
原本他們就要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結果中途插出來一個易澤成。
顧未生自然知道自己爭不贏易澤成那個混蛋,於是憤然出國,去讀博。
在國外的時候,他向國內的同學打聽佳景,卻意外得知她得了癌症去世,悲痛之下,他轉系學了腫瘤。
他開始後悔當年把佳景讓給易澤成,他滿心對她都是愧疚和自責。
後來,他回國進了這家醫院,偶然間看到她,見她同佳景長得如此相似,名字又只差一個字,才知道,她是佳景的妹妹。
也是因為佳景的原因,他才對她特別照顧。
得知她和佳景患得是同樣得子宮癌,為了彌補當年自己的放手和愧疚,他發誓自己一定要治好她。
所以,他才會逼著佳宜入院治療。
因為姐姐,他這些年一直在研究腫瘤這個專題。
要是姐姐在天有靈,她應該也會很欣慰吧。
佳宜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要不是易澤成那個混蛋橫插一腳,她面前的顧未生可能就是她的姐夫了,雖然沒有聽姐姐提起過,但是要是顧未生做了她姐夫,一定要比現在好百倍千倍,佳景,說不定也不會出意外了。
顧未生同她講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聽他這麽一說,她突然感覺鼻子酸酸的,她又想起了佳景,想起了不認識易澤成之前那些快樂的日子。
知道了緣由後,佳宜的心也放下來一大半,他坐在她的床邊,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也不忙著離開,開始跟她閑聊。
他問了許多瑣碎的事情,比如佳景走後,她是怎麽生活的,她找了什麽工作,像多年未見的長輩在關心晚輩一般。
他甚至問起了她爸爸。
佳宜告訴他,她爸因為佳景去世把她掃地出門了,前年的時候,找了個女人結婚,好像還生了個大胖小子。
他問她有沒有回去看過。
她毫不在乎地告訴他:“他現在正和我那個沒怎麽見過面的後媽還有弟弟過著美滿的一家三口的日子,我去看他,他只會覺得我是累贅。我也懶得打擾他們。”
佳宜表面裝的無比坦然,也非常地無所謂,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傷心,因為她又想起了她的姐姐,從小到大,只有她姐姐對她好。
她以為顧未生會問她關於易澤成的事情,卻沒想到他隻字未提。
不過她想也是,畢竟兩人是情敵,易澤成搶走了佳景,又沒照顧好佳景,結果又和妹妹糾纏不清,如果她是顧未生她一定會把易澤成這個混蛋揍一頓。
她今天的點滴打得差不多了,在床上躺著久了怎麽也不舒服,於是,她央求著顧未生能不能帶她出去轉轉,也不去遠的地方,在醫院裡頭轉轉她也滿足了。
他開始是反對的,她背上的傷口還是新縫的針,他怕她一個不小心,又把傷口給扯破了,不過,後來在她的百般央求下,他便隻好答應了。
只是他不讓她自己下地走,而是去借了一輛輪椅,推著她下樓了。
她們下樓的時候,天色開始逐漸暗了下來,傍晚的醫院很安靜,林蔭成道,他推著她走在路燈下,她可以清楚地聽到他走路的沙沙聲。
路燈金澄澄的,有無數的蛾子繞著路燈飛舞。
她看著飛舞的蛾子,突然想起來了一部很老的電影,裡面有首插曲叫《流光飛舞》。
半冷半暖的秋,靜靜燙貼身邊,默默看著流光飛舞,晚風中幾片紅葉,惹得身心酥軟綿綿,半醉半醒之間,盈盈笑眼千千……
明明眼下還是夏天,可是夜風微涼,竟讓人生出了一絲秋意。
他又同她講了許多他們在大學時候的趣事,有許多她都是不知道的,比如他們學院舉辦了迎新晚會,佳景上台唱了一首歌,迷倒了許多的學長學弟們,他言語間流露的滿是對佳景的讚許與遺憾。
她突然有些愧疚,她姐姐在大學那幾年,她幾乎沒有去她學校看過她,即便是見面,也都會離學校遠遠的,大概那時候的她不想讓這些姐姐的同學們知道那麽優秀的陸佳景背後會有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妹妹吧。
他推著她,在醫院的小道上走著,天上沒有月亮,卻有零星的星光,他揚起頭望著夜空,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知道他在歎氣些什麽,不過才短短幾年,便已經物是人非了。
連她都覺得十分唏噓,更何況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