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韓將陸佳宜送到樓下後,陸佳宜轉身下車,沒想到林方韓也跟了下來。
對方還非常紳士地從後備箱裡把陸佳宜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所做所說,都有著和他年紀不相符的成熟與沉穩。
和他相比,明明對方比自己小,反倒讓自己覺得才是那個不懂事的人。
“那個,”陸佳宜終於出聲,“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怎麽回去啊?”
林方韓笑了笑,“其實,剛剛沒告訴你,我就住這裡附近。”
“這附近?”陸佳宜有些意外。
她更加覺得這個林方韓不一般了。
“東西多,我送你上去吧。”
陸佳宜覺得有些尷尬,趕緊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吧,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但林方韓並不理會陸佳宜的拒絕,徑直向公寓走去,陸佳宜沒辦法,隻好由他去,跟了他過去。
兩人並肩站在電梯裡,陸佳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學姐,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陸佳宜有些怔忡:“啊?”
她怔了怔後,立刻反應過來,斟酌了一會兒,誠懇地說:“現在,應該算是沒有。”
是啊,她可沒說錯,她現在和易澤成之間的關系,不清不楚的,也不算是男女朋友吧。
“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她呢喃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一臉明媚地笑了笑,“沒有。”
“那,證明我還有機會咯。”林方韓笑了笑,一臉的陽光。
陸佳宜頓了頓,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我是認真的。”
話語間,電梯到達,林方韓先一步跨了出去。
站在電梯口,陸佳宜接過自己的那幾個購物袋,禮貌地對那個男人說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林方韓低頭笑了笑,“是我應該謝謝你。”
“那你慢走。”
“叮”的一聲,電梯門關閉,林方韓終於從陸佳宜視線裡消失了,陸佳宜頓時感覺壓力小了好多。
拎著好幾包東西,陸佳宜卻沒有感覺到重,腦海裡想起了很多很多,淡淡失落。
想到林方韓在電梯裡說的話,她的內心不由的沉重起來。
她不由得輕歎一口氣,剛一轉過身來,整個人又大退了一步,尖叫一聲,手上的東西全被嚇掉了。
易澤成黑得像碳一樣的臉,這麽近距離地出現在陸佳宜面前,差點把陸佳宜的心臟都嚇出來了。
“大晚上的!突然這麽不聲不響的,想嚇誰啊!”陸佳宜忍不住吼了出來。
易澤成的臉色難看,眼睛裡簡直像要冒出火來,眉心的溝壑深得可以夾死蒼蠅。
他緊緊抓著周放的肩膀,語氣極其不善。
“那個送你回來的蘿卜頭,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面對易澤成的氣惱,陸佳宜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向易澤成俄的表情帶了幾分狎/弄。
“怎麽,有人送我回來,你吃醋了?”
易澤成的表情僵了一秒,隨後轉了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陸佳宜,還是以往的嘴硬:“我瘋了?”
陸佳宜微笑著反問他:“那他是誰,和你有什麽關系呢?”
易澤成臉上的表情因為陸佳宜的問題僵住了,眸中流露出幾份困惑。
他頓了幾秒,那幾秒,有如萬籟俱寂。
他輕啟薄唇,聲音不大不小:“如果我說,我很在意呢?”
要是以往,陸佳宜也許會因為易澤成的話生起一些漣漪。
但是此刻,她心裡沒有一絲一毫旖旎想法。
易澤成之於她,太捉摸不透了。
若即若離,今天喜歡的要死,明天卻又心生厭惡。
即便她認識了他這麽多年,可是她一直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他。
易澤成在生活中是絕對的控制者,不管是對生意還是女人。
認識他也有一段時日,每一次都是他瀟灑轉身,毫不留戀;每一次也是他頻頻回顧,藕斷絲連。他們之間的關系,他一直佔據絕對的主動權。
也許正是因為此,他才不能接受陸佳宜的不受控。
此時此刻,陸佳宜覺得易澤成的出現和質問都有些莫名,他的動作表情都明顯有失風度,尤其是他對林方韓的稱呼。
不管他是什麽理由,這麽說就是不對的。
陸佳宜顯然對他這樣的行為很不齒:“你憑什麽隨便給人取外號?”
大約是沒想到兩人開始討論起那個男人,是以這個問題開頭。
易澤成一臉居高臨下的模樣,雙手環胸,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透露出危險的光。
“怎麽,心疼了?”
“當然心疼。”
陸佳宜瞪了他一眼,沒好氣揶揄他:“畢竟我對你和對人家是一樣的,對你,尊老,對他,愛幼。”
易澤成大約是被她的伶牙俐齒氣到,臉上的憤怒漸漸消失,轉而變成了一種陸佳宜看不懂的複雜表情。
他抿唇看著她,半天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見他沒話說了,陸佳宜也無心戀戰。
陸佳宜的腳不小心踢到了購物袋,發出物品碰撞的窸窣聲音。
於是,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起身的時候狀似無意地瞥了易澤成一眼:“沒什麽事我先回家了,再會,易總。”
“站住。”
正在拿鑰匙的陸佳宜有些錯愕:“還有什麽事嗎?”
易澤成依舊是方才的表情:“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陸佳宜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他的問題,他依然在糾結林方韓的身份,這讓陸佳宜第一次感覺到在他面前佔了上風。
於是,嘴角的笑意立刻意味深長了起來。
陸佳宜開了門鎖,人鑽進屋裡,手緊緊扶著門。
“你猜?”
在易澤成過來抓她的最後一刻,她及時關上了大門。
易澤成還在在外面氣惱地敲著房門,陸佳宜在裡面想象著他此刻的表情,想想就覺得很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希望能徹徹底底贏易澤成一次,實在太看不慣易澤成那副永遠運籌帷幄的樣子。
既然他喜歡若即若離,忽冷忽熱,陰晴不定,她很樂意奉陪到底。
事實上,自從“雙十一”臨近,易氏集團旗下的Evans也跟著進入了一整年最忙碌的一段時間,線下的體驗店和線上的特銷再加上最近主打的高端系列,都讓易澤成忙得快要腳不沾地。
辦公桌上永遠都堆滿了等待他批示的文件,他喜歡這種忙碌,只有這時候讓他覺得自己是心無雜念的。
自上次和陸佳宜不歡而散,也算冷戰至今。
她不過是把他心裡一直的想法提了出來,他應該慶幸這個女人不需要負責,為什麽還會生氣?這個答案自那天開始,讓他困惑至今。
最近由於“雙十一”,廣告位讓品牌商提前打響了戰役,以易澤成今時今日地位,大部分平台還是給了他些面子,都提前為Evans預留了位置,畢竟品牌價值和質感在那,但一般的公司就沒有這麽好運了,聽說很多公司都遇到了一位難求的現象。
下午,秘書來匯報了最近各部門的動向,拿了幾份文件給他簽,也貼心地通知了會議的時間。
易澤成一直在看文件,低頭聽著,時不時給幾句指示。
秘書井井有條地一件件說著事:“廣告投放的事,合同都簽好了,只有FashionWeb那邊還是要求走量返/點。”
易澤成停了手上的筆,表情有些冷:“他們是要談條件?”
“最近情況不一樣,各家都在攜資本要價。”
易澤成低下頭繼續看文件:“知道了,我考慮一下。”
秘書拿走了易澤成批完的文件,正要出去,又回頭說了一句:“最近廣告位很緊俏,您不要考慮太久,FashionWeb那邊流量大。別家公司都擠破頭了。”
“嗯。”易澤成點點頭。
秘書想了想,若有所思看了易澤成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忐忑說起了與工作無關的事。
他試探性地開口:“聽說,Cosini那邊也被廣告位給難住了。規模受限,資金不足,市場上搶資源的都是一群大男人,就陸小姐一個女人,也不容易。”
冷不防聽到陸佳宜的名字,易澤成忍不住皺了皺眉,心底起了很細微的漣漪。
還不等他回應什麽,就聽見秘書開始滔滔不絕,跟演講一樣把陸佳宜近來碰壁受挫的故事講得感人至深。
越聽到後面,易澤成的眉頭皺得越深。
到最後,易澤成都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長。
“太閑了?”
秘書斟酌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說:”我看您近來心情不好,以為您和陸小姐鬧矛盾了。”
易澤成乜了秘書一眼:“我應該告訴過你,我討厭別人揣摩我。”
“我也是看Cosini那邊近來遇到了點危機。”
秘書跟易澤成跟得久,知道此時易澤成沒有生氣,趕緊又感慨了一句:“女人在生意場上就是被打壓,也沒個人能依靠。”
易澤成握筆的手用了用力,鋼筆的筆尖把紙張戳了一個小洞。
誰也不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麽。
“讓她自生自滅。”
他面上還是一貫的冷漠,對秘書不耐地揮了揮手:”出去。”
秘書長歎了一口氣,抱著文件出了易澤成的辦公室,臨關門,又拔高了嗓門,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這種時候,女人肯定很脆弱,最容易被趁虛而入了。”
……
易澤成對於此時此刻的所做所想,都感到荒謬。
陸佳宜是個女人,比別人都不易,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不是麽?他告訴過她讓她放棄的,是她自己不願意。
況且,做生意不是這樣過來的?這個社會本就不是童話,當年他所經歷的比現在更可怕。
所以,本質上,易澤成並不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
那麽,他到底為什麽回來?還是在這麽忙的時候?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一幕,易澤成更加覺得自己匆忙趕回來的行為十分荒謬。
那個秘書嘴裡被形容成“十分不容易”“遇到重大危機”的年輕女強人,陸佳宜此刻不僅沒有形容憔悴,看上去還十分春風得意。
聽見聲音出門的易澤成,臉上“假裝偶遇”的表情甚至都沒來得及收起,就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人幫她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兩人從回來就一直在聊天,那男人為了遷就陸佳宜的身高,與她說話時會微微低頭,姿態好不親密。
他手裡拎著的袋子很明顯能看到,裡面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不是親密到一定程度,怎麽會一起去逛超市買這些生活用品?
雖然那個男人都沒走出電梯幾步就轉頭離開了,但易澤成還是感覺到這個年輕男人的存在感。
走廊那盞水晶廊燈炫目璀璨,易澤成第一次覺得這光感並不美好,反而有些刺眼,他越看越覺得心浮氣躁。
明明是在自家門口,卻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可笑。
這個女人,果然不容小覷。
他必須承認,他盛怒之下說得那些話讓他落了下風,這在他三十幾年的生命裡可謂絕無僅有。
說實話,這麽多年了,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易澤成這麽失控。
在陸佳宜那個女人那裡吃了閉門羹,回到家,喝了很大一瓶水,才將體內那股躁動的火氣給壓了下去。
易澤成越想,手上的拳頭握得更緊。
這邊的陸佳宜可不知道易澤成心裡那些七彎八轉的想法,林方韓引發的一系列故事也很快被她拋之腦後。
近來公司以“管培生”資格新招進來一個年輕海歸,比陸佳宜還小兩歲,長得又帥又年輕,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不知道是不是HR是女人的緣故,新招進來的員工一個比一個顏值高。
當然,對此陸佳宜是很欣然的,帥哥是整個公司的福利,雖然帥哥會讓公司的女員工分心,但總比招一個醜男讓大家士氣低落要強。
因為“管培生”是由陸佳宜親自帶的,這個小帥哥大部分時間都是跟著陸佳宜,讓底下的人十分不滿,指責陸佳宜這是“以權謀私”。
對此,陸佳宜安撫了一下大家,然後欣慰地接受了這份老板福利。
晚上,小鮮肉管培生開車順路送陸佳宜回家,臨走,陸佳宜想起有一份文件在家,要他帶去公司,便把他帶上了樓。
這新來的管培生非常好學,問題很多,陸佳宜覺得培養下去很有前途,對於他的問題也都毫不吝嗇,傾囊相授。
兩人一路說著話進電梯。
腳一跨進電梯,陸佳宜才看到已經在電梯裡站著的,面黑堪比羅刹的易澤成。
見陸佳宜一動不動,管培生有些詫異地看向她:“陸小姐?”
“啊?”
陸佳宜意識到自己的怔忡有些失態,趕緊站了進來。
十幾秒的電梯時間,四面鐵壁的電梯配上無死寂一般的氛圍,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尷尬。
不知為何,陸佳宜感覺身旁有一道視線讓她後背有點發涼。
好不容易到達樓層,陸佳宜趕緊推著小鮮肉管培生走了出去。
陸佳宜頭也不回,快速開了房門,還沒等小鮮肉進去,他人已經被易澤成一把抓住。
易澤成比那小鮮肉高出半個頭,肩膀也比他寬很多,整個人比人家大了一號,站在他面前,完全大人欺負小孩即視感。
他的眼睛裡透出嗜血的狼光,惡狠狠瞪著他,態度強硬到有些可怖:“你要往哪進?”
人小鮮肉規規矩矩長大,正正經經工作,哪裡見過宋凜這等人物,隻得求助地看向陸佳宜:“陸小姐……這……”
陸佳宜被易澤成莫名其妙的行為氣到了,一拳捶在易澤成背上:“你幹什麽?你瘋了吧?”
易澤成的目標終於轉移。
他不屑地手一松,把瘦削的小鮮肉扔向一邊。如同隨手扔一團垃圾。
和易澤成這種健壯的大塊頭相比,喝了幾年洋墨水的英倫紳士簡直如同弱雞。
小鮮肉一貫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哪裡見過易澤成這樣的野蠻人,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還靠著牆喘息呢,這頭就看到陸佳宜已經擼了袖子和易澤成吵上了。
“姓易的,你是不是有毛病?”
陸佳宜氣急敗壞:“這是第幾次了?”
易澤成聲音冷冽:“你也知道是第幾次了?陸佳宜,我怕你是已經忘了,你是個女人。”
“我怎麽就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了?”
易澤成冷冷一笑,諷刺地看向那個瘦削的小鮮肉,眼中是顯而易見的鄙視,他突然嗤笑一聲:“有需求,找我可能更合適。”
陸佳宜這才意識過來易澤成的意思。
他這是誤會了這個管培生,和上次的林方韓。
陸佳宜表情有些冷,說話的語氣自然也是不好的:“這是我公司的管培生,來我家裡拿一份文件。”
陸佳宜抬頭看了易澤成一眼,聽了陸佳宜的解釋,他沒有動,表情也有幾分讓陸佳宜看不懂。
這個男人還是那個樣子。
也是,三十幾歲的年紀,女人前赴後繼地貼上去,難怪他如此輕賤女人,從來不吝惜以最壞的方向揣度她。
他也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樣的。
腦中不由想到那個“與眾不同”,他好像只有在她面前是不一樣的。
這麽一想,心底的不滿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