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臻閉上眼睛,從顧莫臣給她打電話她就有些心慌,誰能想到竟出了這樣的意外。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媽媽怎麽會大晚上跑出去?”
顧眠搖搖頭,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譚臻歎了口氣,沒有追問,摸了摸她的頭髮安撫道:“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會兒吧,小姨在這裡。
走廊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她抬眸一看,是匆匆趕來的顧家人。為首的是顧莫臣,身後跟著顧永瑞和許湘之,兩人攙扶著腿腳不便的顧望,最後面是顧櫻。
顧莫臣也很狼狽,衣服被雨水打濕了,眼眶紅紅的,喉頭似有東西堵住:“醫生怎麽說的?她的情況怎麽樣?進去多久了?”
顧莫臣攥緊拳頭,恨不得打在自己臉上。
譚臻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卻明顯感覺到懷裡的顧眠在聽到他的聲音後身體顫了一下,直覺告訴她,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跟顧莫臣脫不了關系。她語氣不怎麽友善:“我不清楚。”
“譚臻!”
“這裡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譚臻說,“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是醫生,確實不了解情況。”
顧莫臣垂下視線,不經意間掃到一片沾了血跡的衣角:“眠眠,你有沒有事?”
顧眠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都怪他,如果他沒有做錯事,媽媽就不會傷心欲絕從家裡跑出去,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都怪他!
顧望見此情景,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踉蹌了一步,要不是顧永瑞及時扶住他,他就要摔倒在地上。
“爸,我扶你到那邊坐下。”許湘之扶著他另一隻手臂,安慰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無事的。”
顧望擺擺手,示意不用攙扶他,他深知譚蔓出車禍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他老糊塗了,因為一念之差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他走到顧眠面前停住,彎下腰輕聲說:“眠眠,都是爺爺不好,爺爺沒有考慮你和你媽媽的感受,爺爺跟你道歉。”
顧眠還是沉默不語,靠在譚臻懷裡像是睡著了。
譚臻道:“眠眠也累了,有什麽事等我姐醒了再說吧。”
顧望直起身子,看著顧眠,心裡難受得不行。
一家人都在手術室外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卻沒有人瞌睡,全都盯著手術室。
“砰”地一聲,驚到了大家,是手術室的燈滅了。
門推開,穿著綠色無菌服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摘掉了口罩,額頭還掛著細密的汗珠。他一出現就被所有人圍住,顧莫臣問道:“醫生,我太太情況怎麽樣?”
醫生的表情很嚴肅:“手術很成功,患者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沒來得及松口氣,他就說:“但她傷的是脊椎和腿部,恐怕很長時間無法行走,後期做好複建,還是有康復的可能。”
顧莫臣抓住他的手:“醫生你說清楚……”
“麻煩讓一讓,不要擋在門口。”
幾位醫護人員推著病床出來,上面躺著譚蔓,因為麻藥的藥效沒過,她暫時還沒有清醒過來。
醫生說:“具體情況我們等病人醒過來再商討。”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病房裡,溫暖而明媚。
譚臻和顧眠守在床邊,凝視著床上的人。因失血過多,她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如紙,嘴唇也是一樣的蒼白。手臂上的傷口被醫生處理過,纏了兩圈紗布,有血絲滲透出來,中間的部位顏色較深。
從手術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她還沒有醒來。
顧眠看著被被子蓋住的腿,醫生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媽媽後期需要做複建才能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
原本以為眼淚已經流幹了,想到這兒她還是控制不住流下眼淚。
她沒有發出抽泣的聲音,眼淚就這麽順著眼角流下,滑過臉頰到下頜,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
等譚臻發現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她抽出紙巾給她擦眼淚,用盡量不吵到病人的聲音說:“沒事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要是媽媽醒來看到你哭,她就更傷心了。聽小姨的話,不要哭了。”
顧眠抽噎道:“可是醫生說……”
“你難道忘了舅舅是做什麽的嗎?”譚臻打斷她,“他在英國是權威的醫學專家,雖然不專攻骨科,但他有很多厲害的同事都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打電話向他說明了你媽媽的情況,他谘詢過朋友,說康復的可能性很大。”
顧眠抬起頭看著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脆弱得像個瓷娃娃:“你沒有騙我?”
“你舅舅聽說後立刻訂了張回國的機票,等他來了你親自問他就知道小姨有沒有在撒謊。”
譚臻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髮,安撫她的情緒。
半夜那場手術結束,顧眠繃緊了一整晚的身體瞬間放松,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滑倒在地。
顧家人都在醫院裡守著,她就開車帶顧眠回自己家,讓她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休息一會兒。
她蜷縮在床邊,被子緊緊纏在身上,哪怕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也沒有舒展,嘴裡不停叫著“媽媽”。
譚臻沒時間休息,在飄窗邊站了半個小時,拿出手機打給遠在英國的弟弟。
實際情況並不像她給顧眠說的那樣樂觀,譚謙說他的骨科朋友沒有看到詳細的檢查結果,無法得出結論,但聽她的描述,有可能需要進行二次手術。
為了不讓顧眠擔心,她只能先隱瞞情況,等譚謙過來後再做打算。
今天早上她本來想讓顧眠留在家裡休息,誰知剛走出房門,她就驚醒了,要求跟她一起來醫院。
顧永瑞夫婦攙扶著年邁的顧老爺子回家了,顧櫻下午還要去學校也離開了,只有顧莫臣一個人守在病房裡,不過被她趕了出去。
她當時語氣不善,他也沒有生氣,站在病房外等待。
沒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從顧眠對顧莫臣的態度,以及顧老爺子對顧眠表示的歉意,她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只是不敢相信。
譚臻垂眸看著雙眼緊閉的姐姐,她手背上扎了輸液針,藥水滴滴答答往下落,順著針管流進身體裡。
忽然,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與她的視線端端對上,譚臻面色一喜:“姐,你醒了?”
顧眠也發現媽媽醒了,站起來湊到她面前:“媽媽!”
譚蔓沒有說話,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腦海裡閃過昨晚出事前的畫面,她穿過馬顧時迎面駛來一輛卡車,她想要躲避卻來不及,最後那輛卡車重重地撞上她。
腦中一陣刺痛,她蹙起眉毛,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在馬顧上的亂晃。
“媽媽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痛?我去叫醫生!”顧眠見她表情痛苦,以為是麻藥的藥效過了傷口痛。
譚臻按住她肩膀,留她病房裡,自己出去叫醫生。
她打開門,注意到站在門邊的顧莫臣,他還是跟昨晚一樣狼狽,一整晚沒合眼,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下巴長了胡茬。
他看著她,神情難掩關切:“她醒了是嗎?”
譚臻沒有理睬,越過他徑直往走廊另一邊的電梯走去。
顧莫臣沒忍住輕輕推開面前那扇門,只見顧眠握著譚蔓的手,側臉貼在她手背上,喃喃道:“太好了,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
沒有人知道她昨晚有多害怕,就在親眼看到媽媽被車撞上的那一刻,她以為要永遠失去她了。
手背上有濡濕的觸感,譚蔓動了動手指,聲音沙啞:“別哭了,媽媽不會離開你的……”
她一頓,忽然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病房裡的顧莫臣。
一看到他,她就沒辦法不去想他做過的事,兩種情緒不斷撕扯著她,讓她的心臟處疼痛難忍。她一面告訴自己發生這樣的事不是他的錯,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受害者,一面又無法忍受丈夫身體上的背叛。
顧眠慢慢抬起頭,看向站在病房中央手足無措的爸爸,不知該怎麽面對他。
“蔓蔓………”
“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譚蔓閉上眼睛,偏過頭不去看他。
很快,譚臻帶了醫生過來,走到門口剛巧聽到這句話,更加確定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對他半分客氣都沒有了:“她都已經這樣了,你確定還要刺激她嗎?”
情緒激動確實對病人的身體不利,顧莫臣歎口氣,默默退出病房。
醫生給譚蔓安排了一系列的檢查,之後沒有當著病人的面診斷,而是把譚臻單獨叫到一旁。
譚臻問:“醫生,我姐情況怎麽樣?她的腿多久能恢復正常?”
醫生搖搖頭:“情況不太樂觀。”
剛才做檢查的時候,病人的下半身沒有知覺,跟他剛出手術室時做出的診斷一樣。要想徹底康復,像正常人那般行走,不管是對患者還是對患者的家屬來說,恐怕都是一場硬仗,三年五年都是不確定的。
譚臻在顧眠面前強裝出來的堅強終於土崩瓦解,後背重重撞到牆壁上,她也感覺不到疼。
醫生寬慰道:“現在醫學這麽發達,只要患者肯積極配合治療,會康復的。我不建議隱瞞患者,她要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