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已經過了八點,上車時,顧洲北儼然一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樣子了,譚蔓見狀,便選擇跟他一起坐在了後排。果然,車子上路沒多久,他就斜斜靠在她身上睡著了。
“睡著了?”顧莫臣瞥了眼後視鏡,見她正準備用自己的圍巾給小北裹一圈,便說,“後排靠枕後面有薄被。”
譚蔓轉身拿過來,幫他把上身蓋嚴實了,才輕聲說:“不知道的,還真覺得你就是爸爸。”
“實質上,跟爸爸還真差不多。”他有些自嘲,頓了兩秒,他語氣沉了幾分,問道,“你會不會介意?”
“嗯?”她一時沒明白,“介意什麽?”
“和我在一起,也許兩人世界會被打擾,很多時候,必須帶上一個小燈泡。”
從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半張側臉,借著穿過車窗昏黃的路燈,提拔聳動的眉峰和流暢的下顎線條,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他聽見後排傳來一聲輕笑:“別忘了,正因為這個小燈泡,我們才會相遇。”
顧莫臣微微勾起嘴角,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視線又專注回前方路況:“我也是和你在一起以後,才第一次意識到,小北可能會給我的私人生活,帶來點麻煩。”
“幸好他睡著了,不然要難過了。”譚蔓笑著給小北掖了掖被子,“那你以前拍拖的時候,是怎麽辦的?”
“沒拍過。”
他隔了好幾秒才答,語氣很淡。
“什麽?”譚蔓不可置信,忍不住直起身子,朝駕駛位趴過去,睜大眼睛詫異地盯著他,“我是你的初戀?”
顧莫臣側過頭瞟了一眼,眉心微皺,避而不答。
他這副表情,沉默那就是默認。
譚蔓樂不可支,捂著嘴笑起來,她明白,這個問題對於一個三十有加的男人,承不承認,好像都不太合適,可看著他有些憋屈的模樣,心裡怎麽這麽開心呢。
她依舊趴著駕駛位,下巴托在手肘上,一邊用手指歡快地在真皮座椅靠背上敲打著,一邊一眨不眨地欣賞著他英俊成熟的側臉。
她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噴打在他的脖頸和耳後,那無疑是一種無聲的誘惑,讓他下意識喉嚨一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也跟著微微顫了一下。
“坐好,開車呢。”他深吸了一口氣,嗓音有些啞。
對於顧莫臣的變化,她肯定是渾然不知的,心滿意足地重新靠回後座,安慰道:“放心,你沒吃虧,我也是第一次。”
顧莫臣聞言,哭笑不得,但眼中浸滿柔情。
半晌,他突然問:“你們家的門禁是幾點?”
她眨了眨眼:“我們家沒有門禁。”說完,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回答似乎有點不妥,於是補了句,“我爸沒給我設門禁,我都是靠自覺,十點以後,一般都在家了。”
他笑了:“那我十點送你回家。”
譚蔓看了看手機,現在已經快九點了,這就意味著只剩下一個小時的獨處時間,頓時又有點舍不得。
車子駛進了市區,沒過多久,開進了譚蔓家附近的凱悅停車場。
顧莫臣在凱悅訂的是行政套房,在酒店的高層,客廳和房間都寬敞奢華,兩邊的落地窗,都可以俯瞰市區的夜景,當時他說,在她家附近定了酒店,譚蔓就猜到了會在這裡,因為凱悅是附近最好的一家,最符合他這種奢侈型完美主義者。
顧洲北從回來的路上一直睡到房間的床上,絲毫沒有要醒的樣子,大概是玩了一天,累壞了。
顧莫臣把他安頓好之後,長籲了口氣,牽著她轉身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孤男寡女待在酒店房間裡,明知道不會發生什麽,但譚蔓還是不由自主地有點拘促,於是朝落地窗走去,假裝欣賞風景。
“住在這裡這麽多年,好像從來沒有站在這麽高的地方欣賞過這裡的夜景。”
“夜景還不錯。”顧莫臣應了一聲,“喝點什麽?”
“水就行了。”譚蔓說著,從窗邊走回沙發上坐下。
顧莫臣站在吧台邊,正扭開兩瓶礦泉水倒進電水壺裡加熱,此時,他已經脫掉了外套,針織衫的衣袖擼起到小臂上,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樣,臉上的肌肉線條,在頭頂暖黃的射燈下,也變得柔軟迷人。
他抬起頭的時候,她及時收回了眼神,拿起桌面的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安靜的房間頓時熱鬧起來。
眼神掃了眼落地窗前的書桌,上面擺著手提和幾份文件,她隨口問:“過年還帶著工作?”
顧莫臣一邊等著水壺裡的水開,一邊說:“小北睡了之後,也沒其他事,隨便翻翻卷宗而已。”
她呼了一聲:“天啊,你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啊,工作成習慣。”
“已經改變了不少。”他笑著把剛開的熱水,倒進了旁邊的玻璃杯,“尤其是遇見你之後。”
譚蔓抿唇一笑,側過臉看著他:“我怎麽沒看出來。”
他端著杯子,邁著長腿走過來,笑得有些狡黠:“慢慢你就發現了。”
一旁的沙發凹陷下去,他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撲鼻而來,譚蔓本能地側過頭看他一眼,對方視線正好也落在她臉上,四目相對,她笑了一下,又回過頭去看電視。
電視裡在重播中央台的春晚,一群小演員在台上手舞足蹈,譚蔓隨口問了句:“看了嗎,春晚?”
他舔了舔下嘴唇:“你說呢?”
她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他正連夜趕路來蘇州呢,於是眉眼一彎,調皮道:“看不看都無所謂,反正沒我好看。”
身邊的人跟著笑了,手伸過來,勾過她的肩膀,把人摟進了懷裡,動作很輕很小心,卻又透著一絲渴望。
他的氣息就在頭頂,輕呼著毛茸茸的碎發;他的心跳就在耳邊,震蕩著甜絲絲的心,她一下子就卷入了他溫柔的漩渦。
她秉著呼吸,緩緩抬手,也環住了他的腰。
“蔓蔓,我明天回上海。”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麽快?”她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你們不是有七天假嗎?”
他撫了撫她的頭髮,說:“明天晚上,蕭致約了幾個政法界的朋友一起吃飯,都是能說的上話的那種,杭州的分所,年後就要開業了,有些關系還是需要打點走動一下。”
她垂下眼,點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以表同情:“辛苦了,過年還要應酬。”
他苦笑。
“那你明天先回上海,再去杭州?”
“嗯,得把小北送回去。”
“陳姨那?”
“只能麻煩她了。”
譚蔓想了想,又仰著頭看他:“抱歉,現在實在沒法幫你。”
他低笑:“傻瓜,你是我女朋友,不是小北的保姆,有什麽好抱歉的。”
“我不是想承擔一下女朋友的責任,幫你分擔分擔嘛。”
顧莫臣低下頭,拇指指腹在她臉上摩挲著,眸色漸漸沉了幾分:“不用,你只要享受女朋友的權利就行了,就算要行使義務,也只是針對我一個人的義務。”
四目相對,距離不過半尺,譚蔓甚至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自己微微僵硬臉紅的模樣,電視機裡還在播著歡樂的音樂,但她除了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外,好像什麽也聽不見了。
在她以為,也許要發生點什麽的時候,手機在牛仔褲袋裡不知趣的響起來。
他松開她,她摸出手機:“是我爸。”
“叔叔查崗查的真及時。”他無奈的笑了笑,“接吧。”
譚衛國無非就是問她什麽時候回家,她在落地窗邊講了不到一分鍾,就掛了電話,一轉身,他已經穿好了外套,這時,書桌上的電子鍾,紅通通地顯示著九點三十八分。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爸只是問我什麽時候回去而已,沒催。”
“我們走路過去,差不多也要二十分鍾。”
出門的時候,顧莫臣看到她臉上略過一絲失落,無聲笑了笑,牽過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這個時候,行人已經不多,馬路上的車流還是絡繹不絕,兩個人手牽手漫步在路邊,倒也恬靜悠閑。
“打算什麽時候回上海?”快到家的時候,他問。
“元宵前兩天吧。”
他歎了口氣:“那就是說,我還得在熬十天。”
她仰起頭,睜著大眼抱歉地看著他。
“到時提前說一聲,我過來接你。”
“不用,我提前訂好高鐵票就行了。”
“上回要不是我還約了人,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自己坐車回來的。”他的語氣很堅決,“況且這回還帶著行李”。
譚蔓不想跟他爭,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走到小區門邊,兩人默契地停下來腳步,顧莫臣下巴朝她家的方向抬了抬,說:“上去吧。”
譚蔓不舍得他走,總覺得應該要有個儀式,才能分別,可顧莫臣一副紳士君子的模樣,並沒有要做點什麽的意思。
她抬起頭,鄭重地看了他幾秒,又垂眸,然後踮起腳尖,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顧莫臣很快就回應了,幾乎同一時間伸手將她摟緊在懷裡。
他笑著在她耳邊低語:“這麽大膽,不怕被你爸爸看到?”
“黑燈瞎火的,他老眼昏花,看不見!”譚蔓說完,又不管不顧地用力收緊了手臂,抱得更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