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皇表情豁然一滯,有些吃驚地看了看扣在自己右手上的那隻手,潔白勝雪的睫毛,稍稍抖動了一下,隨即嘴角瞬間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她不著痕跡地與丁勉對視了一眼,而後又迅速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丁勉張開五指去扣她的手,當然不是要趁機向她表白,也不是單純吃她豆腐,而是借機在她手背輕輕捏了一下,示意她安心。
這一捏,讓她骨酥心猿,也讓她瞬間讀懂了丁勉的意思,他是不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
“丁郎.那我們該怎麽摧毀這副石棺呢?難道要你我兩側一同發力,直接用真元爆碎它嗎?”周娥皇滿臉狐疑地看向了丁勉那張故作黑炭的臉,眼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逝。
“如果真像你想的那般簡單,事情便好辦了!”丁勉沒好氣地瞪了周娥皇一眼,眼中同樣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唔難道這副石棺還隱藏著什麽玄機不成?”周娥皇說著伸手撫摸了一下眼前的石棺,那光滑的觸感下,除了冰涼還是冰涼,她並沒有覺察出任何不妥。
“呵恭喜你,猜對了。音祖伶倫乃是真正的大覺者,他的棺槨自然絕非等閑。” 丁勉雙眸凝重地從石棺上挪開,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那五尊鸞鳥燭台上。
踏入這方主墓室之後,丁勉感受最多的便是震撼。他的心神感知力本就異於常人,雖然之前已經近乎消耗一空,但是有了跨界而來的浩然正氣的滋潤,倒也能因此粗略感知一下此地的大勢氣機。
懷著對音祖伶倫的尊崇之心,他並未使用冥王之瞳直接勘察音祖伶倫的棺槨。一個對人族做出過巨大貢獻的聖者,死後理應受萬民祭奠與膜拜。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他雖有尊崇之心,那人卻不會讓他有尊崇之意。
《人族後輩丁進之,今日並非有意打擾聖者清修,有冒犯之處還望聖者原諒!》丁勉暗暗在心裡嘀咕了幾句,旋即瞳孔瞬間一熱,冥王之瞳那抹洞察之光,便照在了身前五尊鸞鳥燭台上。
這一照不打緊,丁勉整個人都愣住了。“嘶音祖不愧為音祖!便連棺槨布置的都是如此巧奪天工,著實令人肅然起敬。”
“丁郎.莫非那玄機要應在這些鸞鳥燭台之上?”
丁勉的話落在周娥皇的耳中,便像是一道春雷般,令她心神震驚的同時,也為其隱隱推開了一方她從未踏足過的天地。
“音非音,物非物。宮商角徵羽,是音也非音”
丁勉高深莫測地說了幾句令人雲裡霧裡的話,而後拉起一旁的周娥皇,袍膝一甩,便直接跪了下來。“人族後輩丁進之,攜藍顏叩見音祖!”
“人族後輩娥皇,叩見音祖!”周娥皇一見丁勉這番動作,也照葫畫瓢有模有樣地跟著學了起來。
“鏘鏘.”
就在二人朝石棺跪拜的那一刹那,整方主墓室頓時響起了陣陣清脆的鸞鳴。
“哢嚓.”道道蛋殼破裂之聲隨之而來,但見五尊形、意、氣皆渾然天成的鸞鳥燭台,全部崩塌流離,五道七彩之光瞬時衝天而起,竟然是五隻巨大的鸞鳥之魂。
“呼呼呼”
鸞鳥和鳴同風起,扶搖直上百千裡。
五隻鸞鳥之魂的出世,給這方世界帶來的不僅是悅耳動聽的天籟之音,同時也將一股玄之又玄的天地大勢,牽引到了此方天地。
霎時間,一股巨風撕裂空間引流而下,音祖伶倫的棺槨,此刻忽然發出了陣陣“咚咚咚”的擂鼓聲。
“咚咚咚”
“咚咚咚”
戰鼓起,一股戰天鬥地的荒古氣機瞬息而至。此時此刻,丁勉頓時隻覺渾身碧血升騰,心中更是湧起了無限豪情。
恍惚間,他仿佛跨越滾滾歷史長河,來到了一方極其震撼人心的荒古戰場。
一方為手拿骨矛、石斧,身裹各式獸皮的人類,一方是各種長相猙獰的妖物。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人類在那些皮糙肉厚的妖物面前,便猶如被颶風碾斷的殘枝般,毫無抵抗之力。
矛折用拳,拳折用腳,腳折用牙,看著身邊的同胞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他們並沒有因此而逃,而是選擇了悍然而戰。
他們不是沒有逃走的希望,而是不能退。他們身後是一座座茅草樹枝築造的家園,是老婆、孩子和老人,是整個族群的血脈。血染紅了大地,染紅了天空,更染紅了那不屈不撓的歷史長河。這是一群既可愛又令人肅然起敬的勇士。是他們用血肉之軀,鋼鐵意志,鑄起了一座人族血脈之城。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這便是荒古先民,這便是我們的祖先。一次次從飽受戰火的洗禮中延續到了今天。不知不覺,丁勉的眼眶已經濕潤一片。人族能站在今天這方高度,絕非偶然。那是骨子裡流淌著的炎黃之血,一次次激勵著他們、鞭策著他們,從沼澤、毒障、洪流、絕陵、妖山、魔窟中,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
“轟”
一道重物落地之聲,將丁勉一顆震驚、感動、起敬的心神,拉回了現實。
那副石棺的棺蓋,不知何時竟然被掀倒在了地上。
石棺自開,凶物出世!不,那不是凶物,而是一把通體黝黑,銀光閃爍,不知用什麽材質雕刻的琴,一張沒有琴弦的琴。
古樸、孤寂、厚重,丁勉僅僅只是看了一眼,眼神便再也無法從中挪開。
非木、非金、非玉,點點聖輝流轉其上,一股濃濃的荒古氣息,登時撲面而來,這竟然是一把用天外隕石雕刻成的無弦之琴。
“好奇怪的一把古琴,沒有琴弦又怎麽能彈奏呢!”周娥皇滿臉震驚地望著那把懸浮在石棺上空的無弦之琴,冥冥之中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蠱惑她,去握住那把無弦之琴。只要握住那把琴,她將會迎來一場不一樣的人生。
然而,就在她順應本心欲躍起之時,她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瞬間如灌重鉛。渾身肢體關節,仿佛被一股詭秘的力量,給完全禁錮住了一般,再難做出絲毫的動作。《額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走火入魔了嗎?不!這不是走火入魔!我的意識從未像現在這般清明,我只是身體不聽使喚了而已》
“鏘鏘.”
無弦之琴從棺中飛出的那一刻,五尊圍著石棺盤飛的鸞鳥之魂,此刻竟然變得異常亢奮起來。那清脆悅耳的鳴叫聲,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在空中蕩起了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天籟之聲。
丁勉禁不住雙手一拍,連連大讚道,“星辰為基,五鸞為弦,聚天地之大勢,奏宇內之高玄。好一把絕世五弦琴,好一個音祖大聖人”
“嘖嘖嘖小子,你只剩三十息的時間了,還不盡快出手毀掉那石棺!如若毀不掉,那你就等著給這隻小狐狸收屍吧!”
丁勉聲音剛起,墓室之中便蕩起了那人的聲音。
《呵怪不得你有劃空成界的本領,卻還是忌憚這主墓室所潛藏的未知之物,原來是在忌憚我人族的玄黃凌天曲啊!》丁勉心中當即冷喝一聲,瞬間便想通了此中關竅——劃空成界的那人,不是人。
擁有冥王之瞳的他,可以清晰地洞察到,在那把天外隕石打造的無弦之琴上,除了古琴本身所蘊含的氣機,以及依附其上的點點聖輝之外,其中還隱藏著一道極其隱晦、極其玄奧的人影。
那人粗布麻衣,脊背挺拔,半白頭髮披肩,腰間隨意系著一根藤條,一雙枯草編制的麻鞋,還露著兩顆腳趾。看穿著,比之那些沿途乞討的乞丐,還要淒慘萬分。不過此人渾身上下,卻是處處透露著一股比出塵之氣還要灑脫百倍的靈韻。
最令丁勉感到震驚的則是,冥王之瞳居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輪廓,那人便像是一個天生便沒有五官的人一樣,臉上模糊一片。
人豈能沒有五官?哪怕是戾氣衝霄的惡鬼,以冥王之瞳絕對逆天的勘察之力,也能瞬間描繪出此人生前的模樣。如此只能說明一件事,此人魂靈所蘊含的天地奧義,已經完全超出了冥王之瞳的洞察之能。而在這音祖伶倫的主墓室之中,能出現如此詭異的魂靈,除了音祖伶倫本人之外,丁勉再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琴身無弦,五鸞應之,星辰引意,音達天地。鸞鳥高鳴,唱荒古之憂傷,琴身自顫,傳歷史之跌宕。
身處這方天地,丁勉相信即便是一個膽小怕事的鼠輩,也能情緒瞬間高漲至撕虎屠豹。那種調動人渾身血液沸騰,令人仿佛有使不完氣力的玄奧之音,世間任何一詞也不能將其準確的描摹而出。端的是其音之玄,玄可通天。
這是沉寂不知多少歲月的荒古戰意,是與每一位炎黃子孫血脈相連的人族戰意。戰天、戰地、戰妖魔,戰他個天翻地覆,戰他個蒼穹高碧。滾滾聖血,熾如烘爐,漫漫星河,唯一戰耳.
這是人族所獨有的戰音,任何大千妖魔膽敢來犯,一並滅之。這絕不是紙上談兵,更不是借琴抒情,而是實實在在的凌天之勢。
抓走小狐狸的那人,之所以沒有親自動手毀掉石棺,原因便在於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只有骨子裡流淌著炎黃之血的人,才不會懼怕這鋪天蓋地的荒古戰意,妖魔若來,跪地伏誅,如是而已
“小子!你若摧毀那石棺,必死無疑。想辦法將他從空間引出來,不單是為了若離,也是為你們自己!”
刹那間,一道令人神魂皆蕩的女聲,登時傳入了丁勉的心神。後者渾身豁然一顫,冷不丁抖一激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