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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龍影》第七章 月影亂崗金蠶嘯
  古時,中秋是農夫的節日,“秋”字的解釋是莊稼成熟曰秋。八月中秋,農作物和各種果品陸續成熟,農夫為了慶祝豐收,表達喜悅的心情,就以中秋這天作為節日。

  每年嘉定府的中秋必定熱鬧非凡,酒鋪旅店的店主都會把店門口的招牌彩幌粉飾一新,門頭用七彩花草、金飾點綴。這個時節,螃蟹和石榴、梨、棗、葡萄、橙子等各類新鮮生果紛紛上市,也為中秋提供豐富的吃食。

  中秋夜晚,嘉定知府會帶領幕僚屬下拜月賞月,同時也與布衣百姓同樂,一起看民間藝人表演,或放河燈,猜燈謎等。坊裡的夜市攤位燈火通明,整夜繁忙。老百姓們喜歡在那夜買酒醉飲,直到酒家沒有酒賣,拉下招牌彩幌收工。

  第二日,張宗正暗自走訪一番後,將案情詳細稟告了知府並定下行動計劃。

  等到午後申時,張宗正便召集眾捕快喬裝改扮往東城門出發。一行人不快不慢到達了東城門後,張宗正選了一家飯鋪,招待眾兄弟圍坐,吩咐道:“大家吃飽後稍作休息,養起萬分精神,今晚必有一場惡戰。”

  唐人劉禹錫有中秋詩句《八月十五夜桃源玩月》一首,前四句寫得雅致,詩中寫道:“塵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凝光悠悠寒露墜,此時立在最高山。”晚飯一二個時辰後,只見一輪皓月慢慢爬向西邊山頭,灑出漫天清光。

  張宗正看時辰已不早,率捕快們出了東城門,過碼頭沿江上行。

  此時皓月在空,月色如水銀般流瀉,照得地面明亮光潔。

  江邊秋風浩蕩,吹得岷江江水嘩嘩作響,遠處可見凌雲山九峰於月色下無聲靜立。

  張宗正遙望青城方向,心下暗想:“可惜今年要案在身,不能攜峰兒和他娘上山與師父共度中秋佳節。此時不知峰兒和他娘在做什麽?”想到乖巧淳樸的兒子和溫婉可人的賢妻,這位不善言笑的硬漢不禁露出些許笑意。

  月色下,忽見亂葬崗崗上一道人影鬼魅般一閃而沒。眾捕快雖渾然不覺,但張宗正內力雄厚,多年捕快生涯,早就練就了一雙明察秋毫的鷹眼,將崗上動靜捕捉。張宗正立時警示眾捕快低身潛行,帶著眾人順著亂葬崗一條小道上了山梁,然後分別躍上幾株蒼松翠柏,隱身其間。

  夜晚的亂葬崗上,只見大風吹得樹木不斷搖晃,耳邊又聽得草間蟲聲唧唧,貓頭鷹桀桀怪叫……老練的捕快聞之猶覺心中發涼。

  張宗正躍上一株大香樟樹向下觀望,只見山梁坡下不遠處是一座破落古廟宇,掩映在幾棵蒼勁的銀杏樹下。

  古廟叫三江廟,有著五六十年歷史。幾年前,三江廟遭遇了一場大火,不但燒毀了廟宇,也將德高望重的主持老和尚燒死,從此香火稀少。如今古廟無人修繕,廟門和僧房都已頹壞,大雄寶殿內,佛像的金漆之身也剝落不堪,老和尚的徒弟們都投向了其它大廟,只有山下李家村一些佛教信徒還偶爾來燒支香。

  夜色下,古廟肅穆幽靜,參天古木與廟宇在四周投下濃重的陰影,仿佛怪獸影子。

  快到子夜時分,秋月緩緩升上中天,越發圓滿皎潔。

  張宗正正凝望間,只見一條黑色快影從山腳疾奔而上。山路陡峭狹隘,來人不走山路,只在山間樹枝上起落。只見他快捷如飛鷹,數個起落便落在三江廟前。

  來人全身黑裝,提著一個圓盒,推開虛掩的廟門,穿過大雄寶殿,徑直來到後院的香爐前。

  黑衣人四顧無人後,便放下圓盒,雙掌輕飄飄拍在香爐之上,將香爐拍得平平飛出,穩穩當當落在石階之下的角落。張宗正等人知曉那古廟香爐少說也有一百來斤,見來人露了這手掌上功夫都暗暗吃驚。

  黑衣人又自懷中取出一塊綢緞鋪在燒香石案之上,點起一支二手指粗的香燭來。香燭不知用何種特殊材料製成,點燃後異香撲鼻,馥鬱醉人。張宗正等人在高處嗅得香味,心中說不出的陶然歡悅,飄飄欲醉。

  眾人正陶醉其中,只聽不遠處山坡間一座墳墓轟一聲掀翻開來,隨後一隻手臂般粗大的過山風蛇從墳墓中竄出,遊上山崗。它長著扁平的脖頸,頭部有兩個白色圓環,氣勢洶洶。

  過山風昂首而立,口吐信子,稍一停頓,便尋香從山梁遊到香案前。在香燭散發的濃鬱的香味中,過山風扭動蛇腰圍著它歡快而瘋狂地舞動起來。

  張宗正等人正自訝異,又聽周圍山間異響不斷,見一隻巴掌大的斑斕蜘蛛、一隻拳頭大的紅褐子、一隻鬥碗大的紅眼蟾蜍和一隻雞蛋般粗細的黑頭蜈蚣相續從墳地中鑽出,齊奔到香案之前。

  張宗正暗想道:“原來香燭是用來引誘召集毒物的東西,此人到底想做什麽?”

  黑衣人見五毒齊聚,便從隱身的暗處中走出,急速遊走兩圈,撒下厚厚一圈藥粉將五毒困在圈內。五毒見有人類出現,頓時群情憤怒,撲向黑衣人。

  不知何故,五毒衝到藥圈邊幾寸處便都驚懼退回,似是懼怕黑衣人撒下的藥粉。

  黑衣人抬頭仰望月空,喝道:“五毒齊聚,童血清純,沐浴月神之精華,修煉金蠶之聖體。”唱罷腳尖一點躍上燒香石案,將揭開木盒,隨即凌空一個翻身落在藥粉圈外。

  張宗正聽黑衣人喝詞中有“童血清純與修煉金蠶”之言,心下暗想道:“從童血二字看來,孩童的失蹤看來與這位黑衣人有關,只是不知道孩童的性命如何?從金蠶二字看來,難道是說這木盒中物有所謂的金蠶嗎?”

  張宗正心下系念孩童的安危,便欲下樹入廟查看究竟,只是見廟宇後院中事情越來越詭異,何況先前還見有一道不知道來路目的黑影藏於附近,當下不敢妄動,隻屏住呼吸看動靜。

  月色中,只見木盒內一隻頭緩緩伸出來,其頭形與龍頭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將龍的兩個杈角變作微凸的兩個小尖,嘴中長著數顆尖銳的細鋼牙,一雙眼眸雖不大,卻閃爍駭人的金光。

  待它懶洋洋地慢慢爬上木盒的手柄上時,眾人這才看清它的全貌,只見它龍頭蠶身,蠶身上覆著一片片金色的鱗甲,後尾處長著兩隻短爪,體形是一般家蠶的五六倍長大。

  張宗正暗暗稱奇,想道:“此物長得真是奇異,雖是蠶一般的身形,卻有神龍的氣度,想來它就是黑衣人口中的所謂金蠶了。”

  金蠶站上木盒手柄,昂首向月一聲尖嘯,隨即俯身,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向地面五毒,然後騰地跳在地面。銀亮色月光下,金蠶鱗甲金光閃閃,雙目露出輕蔑之意,一一打量五毒,儼然一副王者之象。

  五毒見金蠶一副桀驁不馴的神態,而氣焰又囂張跋扈,竟都顯露出畏縮之意,齊齊向後退了幾步。金蠶立刻向前逼近了幾步。五毒想再向後退,無奈背後被一圈藥粉封住了去路。

  五毒之中以過山風最為暴躁,見無路可退,當下脖頸暴漲數倍,將身緩緩直立而起,向金蠶怒目而視。金蠶昂起頭望著高高在上的過山風,身形雖小,眼中卻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

  張宗正等人見五毒皆是毒強凶悍之輩,都不明白為它們為何對小小金蠶懼怕退避。

  過山風嘶嘶地怪叫著向小金蠶噴出一口毒液,接著張開毒牙向金蠶頭頸咬去。金蠶不待過山風毒牙咬到,雙爪一蹬,頭頂毒液便直撲過山風七寸。只見金光一閃,金蠶已撲咬在過山風七寸之上。過山風剛低頭咬在金蠶背甲上,還未用力,七寸之處已被撕爛,掙扎著倒在地下。

  其余四毒見過山風伏誅,都知難以逃脫,遂一齊上前向金蠶圍攻。金蠶發出喜悅的嘶叫之音,向四毒狂撲而去。

  但見場中金光連連閃動,嘶鳴哀叫之聲不斷,幾隻曠世毒物展開鏖戰,最終,四毒相續命喪小金蠶之口。

  大獲全勝的金蠶將五毒身上毒液吮吸乾淨,得意洋洋的在場中遊走了一圈後,便盤身仰頭向月做呼吸狀。

  張宗正越看越是心驚,心想:“此物如此之凶毒,究竟為何物?看情形它似乎正吸收月圓之時散發的精華以提升自己。靈物吐納天地精華時需集中精神,心無旁騖,如被外敵驚擾,則會大傷。這金蠶一看即為邪物,此時它正全身心吸收月亮精華,自身防護最為薄弱,我等何不現在趁機將其殺。”

  張宗正拔出寶刀,正要用手向何寧做出躍下擊殺金蠶與黑衣人的手勢,忽見古廟梁上蕩出一道人影,一式“飛燕投林”,燕子般輕敏的飛向木盒。

  眼看他的手就要抓住香案上木盒提手,空中一道刀光閃過,是黑衣人短刀橫掃來人手腕。來人將手一收,伸出中指食指點向黑衣人手背。黑衣人短刀斜轉一拖,然後挺刀當胸前刺,逼迫來人收手退後落地。

  張宗正在月下看來人,只見那人身形高挑瘦削,顴骨高高突出,褐灰色的膚色,仿佛深山中一株飽受風吹雨打的枯樹,正是渝州鬼教護法木魅,心中想道:“怎麽鬼教的高手也來了,這廟中到底藏著秘密?”

  黑衣人冷冷道:“你這個老樹精,不在深山隱藏,卻來人間惹禍,小心被人當柴燒。”

  木魅不怒反笑道:“小娃娃簡直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老子不曉得你龜兒子的底細。你娃是金老怪的徒弟冷小刀,看你師父外出就偷了他的寶物,企圖在八月十五月亮靈氣最巴適的時候借助金蠶修煉毒功。”

  冷小刀立刀在手,厲聲喝道:“木魅,難道說我就不知道你的底細?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木魅亮出手中一根烏黑木杖道:“龜兒子,成都府、恭州、大理這幾個地方,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木魅兵器非同尋常,是他在深山修煉時獲得的一塊古木所製。此木埋於地下數千年,變得堅硬如鐵,精鋼寶劍不能砍傷,熊熊烈火不能燒毀。

  木魅身影一晃,將木杖揮出幾道杖影。冷小刀揮出手中兩把短刀上前迎住。兩人都是以快打快的高手,只聽場中兵鐵交鳴之聲不斷,兩人瞬間已閃電般交手數十招。

  數百招後,冷小刀見久戰不下,當下腳下連晃,瞬間踏出八個不同方位,身引刀行,手中刀隨之瞬間八斬,刀刀直指木魅上中盤八大要害。

  木魅見八道刀影在空中閃現,刀勁如八方風雨般壓到,當下大喝一聲,木杖在空中舞成一團,將上中盤要害悉數防護。只聽叮叮當當八聲響起,木魅將冷小刀八刀悉數破去。

  木魅化解了冷小刀最後一刀,察覺對方力道已有衰竭跡象,且中門露開,便將手中木杖一招“毒蛇出洞”直刺冷小刀心窩。木魅木杖杖頭有二寸長成尖刺形狀,鋒利異常。

  冷小刀斜身閃避不及,被木杖刺在右膀之上。他向後退了一步,微一低頭,背上三支弓弩便分左中右射向木魅。木魅拖杖閃避,豈料冷小刀上前伸左手將杖身緊握,拖住木魅身形,右手順勢灑出一篷黑針。木魅立即側避,但還是慢了一步,隻覺手臂微涼,幾根黑針已插入右臂。

  木魅驚怒道:“你小小年紀竟如此狡詐。”舞動木杖又上前再戰,不料數十招後,隻覺右臂又漲又麻,心知黒針雖細卻是大毒之物,當下極快封住右臂要穴,防止毒性擴散。

  冷小刀右膀血流濕透了衣襟,卻眉頭也未皺動一下,見木魅停手後,就撕下長衫一角,綁住傷口笑道:“老樹精,三天之內你找不到解藥,這隻手就要廢了。”木魅吞下二顆解毒丸,凌空翻騰而去。張宗正等見冷小刀年紀輕輕,便擊退了名動西南的鬼教護法,心下暗暗稱讚。

  冷小刀見強敵已退,起身進入大雄寶殿,不多時抱著一位孩童返回,將他放置香案之上。張宗正見孩童出現,心中怒火頓起,大喝一聲,如同半空響起一道霹靂,持刀凌空劈向冷小刀。

  冷小刀見半空中一道魁梧身影縱身撲來,凶猛異常,忖量自身傷後難以抵擋,便將手中孩童向張宗正擲去,隨即一縱身向屋頂騰身而去。冷小刀身體尚在半空,一條輕靈的身姿帶著幾道劍光飛來,將他逼回香案之旁。

  十幾名捕快從山梁上躍下,紛紛亮出腰刀、鐵鏈,將冷小刀合圍。張宗正將孩童交到一名捕快手上,喝道:“還想走。”

  冷小刀看為首捕頭身長九尺,威風凜凜,不怒自威,心中讚道:“想不到嘉定府這樣的小地方還有這般英雄人物。”

  張宗正見孩童閉目昏迷,難知生死,厲聲道:“殘害孩童,天理難容!”一邊揮刀上前。

  張宗正施展硬朗生猛的青城六合刀法將冷小刀死死咬住,其余捕快見機也出手攻擊。冷小刀隻得一邊躲閃,一邊橫刀硬架,不久漸覺難以支持。

  只聽當當幾聲重響,冷小刀勉強接下張宗正數記猛刀,不由噔噔連退數步,後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來。張宗正上前,以刀尖怒指冷小刀道:“這孩童怎麽了?”

  冷小刀捂著胸口,有氣無力道:“我平生隻殺凶頑戰豪傑,從不傷害婦幼。”張宗正指著閉目昏迷的孩童道:“這作何解釋?”冷小刀道:“我只是以迷香讓她昏迷過去了。我原本隻想以童男女之血在月圓之夜喂養金蠶,提取金蠶毒液後就放他們歸家。”

  張宗正面色稍緩,吩咐捕快道:“將此人鎖好,連同孩童帶回衙門。知府大人還在等候消息,速回一人先稟告知府大人。”

  張宗正小心走到金蠶身旁,只見其依舊在向月吐納,心下道:“此物說不出的妖邪,如不除去,日後必定危害世人。”

  冷小刀見張宗正目露殺意,緩緩拔刀,心知其意,在遠處叫道:“金蠶百年難得,今食五毒又吸月神精華更具靈性,捕頭大人,我有秘法可以馴服它,不能殺呀!”這一叫,驚醒了正在對月修煉的金蠶。

  張宗正殺意已起,拔出寶刀斬向金蠶頸間。此時,金蠶剛將吸得的五毒毒液和月亮精華消化大半還未全醒,凌厲的刀鋒怒斬到它頭頂時方才警覺。金蠶將身一轉以金甲硬擋來刀,卸去一半刀勁的同時,張口向張宗正吐出一口金霧。

  張宗正知道厲害,將新亭侯刀一豎,以刀面與刀風將金霧阻擋。金霧與寶刀相觸,只聽一陣細微的嗞嗞聲響傳來。張宗正豎刀回退,月色下細看愛刀,只見新亭侯刀雪白的刀身上被毒霧腐蝕出諸多出烏金色小坑和細孔來,不覺心中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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