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知府恨不得追回已經呈上去的奏折。
竇知府遞上去的奏折慢悠悠的在各個驛站輾轉,終於,在冬至那一天到了皇宮。
冬至,朝廷官員忙著祭天祭祖宗,奏折便被埋沒了。
等到發現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康王要修路?他倒挺能折騰。”
皇帝粗略瀏覽了一遍,神色不肖。
“康王有上奏折嗎?”皇帝放下手中的竇知府的奏折問道。
通政司回稟道:“回稟陛下,前天,呈上來一份康王的奏折。”
“前天?安公公給我找出來。”
“是。”
安公公很快翻出了康王來的奏折,皇帝目光匆匆一掃,奏折內容一目了然。簡簡單單的問安,文末提了一句,他要修大澤到涵州府的路。修路的事情除了這一句話,再也沒有其他。不細看幾乎能忽略了這句話。
皇帝皺著眉頭問道:“康王沒有派人來要修路的銀兩了嗎?”
通政司回稟道:“沒有。康王沒有派人進京,奏折是折差送來的。”
皇帝心中疑惑:要修路又不提銀兩的事,他難道等我主動撥銀兩給他?他哪來的自信,我會同意他修路並撥銀子。
他要修大澤到涵州府的路?簡直滿口胡言。
皇帝摔了奏折,怒道:“他要修大澤到涵州府的路?簡直胡鬧!那裡是一片沼澤,怎麽修?兒戲!蠢材!朕難道會撥銀兩給他修路?癡心妄想!”
通政司很想說,康王並沒有提出要撥銀兩修路,也許,康王也只是說一說而已,畢竟,康王從小病著,做事肯定是想什麽是什麽。小孩子嘛!一時一時的。
於是,通政司語氣輕松的勸皇帝:“康王並沒有在奏折中提銀兩的事,卑職認為,康王或許只是說一說而已。修路那可不是小數目。”
“嗯!此事駁回。簡直兒戲!”
“是。”
兩份奏折並沒有在京都激起水花。大多數官員眼中已經沒有了康王的存在。
在大多數官員眼中,一個遠在貧瘠之地的康王,那就是一個小財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皇帝不知道,此時,那條路已經修了一大半了。
皇上不知道,大臣亦不知道。
……
此時,大澤的天空飄起了雪花,鵝毛般的大雪,不用片刻,就把大地裝裹成了銀白色。滿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銀白色,仿佛落入了雪的王國。
從京都來此的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雪景,亦從未見過如此震撼人心的銀白!
這已經是大澤第二次下雪了,上一次的雪還沒有融化,又下雪了。
王府的丫鬟侍衛,沒有了第一次見到下雪時的那份興奮,不過,他們看著洋洋灑灑的飄落的大雪,依舊很開心。
丫鬟又出去堆雪人了。
屋裡放了三個火爐,這是王爺早就吩咐過的,多點幾個火爐,不能讓王妃凍著。
丫鬟嬤嬤們自然不敢懈怠,三個火爐早晚都不熄。屋裡暖和得像春天一般。
這會兒,幾個小丫鬟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在得到嬤嬤的允許後,一股腦跑到院子裡堆雪人。嬉笑聲不停的傳過來,這愉悅的笑聲,讓聽的人都感到很歡喜。
屋裡綠芽坐在柳雲燦身旁,給一旁的嚴嬤嬤分繡線。
柳雲燦手中拿著書,卻透過窗戶看向窗外嬉笑打鬧的丫鬟。
樹枝上的雪似乎被這笑聲驚動,簌簌的往下落,惹得丫鬟們捂著衣裳領口就四處奔逃。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整個院子。
“啊!”
柳雲燦發出一聲輕叫,放在肚子上的手緊了緊,又松開來。
綠芽忙抬起頭,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柳雲燦搖搖頭,眉頭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書。
“王爺今日去了何處?”柳雲燦問道。
綠芽笑著回答道:“聽小黑說,王爺去了西盧。前天,爪哇國下了一場大雪,王爺想去西盧看看,爪哇國的情況。往常,下雪了,蠻夷就會來犯。所以,王爺和趙公子一起去了西盧,說是看看,蠻夷那裡有沒有什麽動靜。好在打算。”
“西盧啊!”柳雲燦視線移向西邊。
西院牆上一隻紅腹鳥被丫鬟扔過去的雪球驚得飛走了,一隻紅色的羽毛從牆頭上飄落下來。
“小紫跟過去了?”柳雲燦想著今天一直沒看到小紫的身影問道。
“應該去了,今天沒看到小紫,中午也未看到它回來吃雞肉,往常它都回來的。”
那就是跟過去了。或者,王爺讓它過去的。它過去,王爺也安全些。
柳雲燦抬頭看看這陰沉的天,不斷飄落的雪,心中不知,這場雪要下到什麽時候?
她的心情有些煩躁起來。
柳雲燦吩咐道:“綠芽,你去把羅師傅請過來。”
綠芽應聲,出了院子,往後院走去。
綠梅走了過來,接過綠芽的活,做了起來。
柳雲燦穩了穩心神,合起桌上的書。
“去,梳妝台下面櫃子的第二層,有個繪著蓮花紋的木盒,你去給我取來。”
綠梅忙放下手中的繡線,去拿柳雲燦要的盒子。
綠梅把盒子拿了過來。
柳雲燦從中取出了三個小瓶子,一個黑色,一個白色,一個藍色。三個瓶子排放在桌子上。
柳雲燦重新合上盒蓋。
“把盒子放回去吧!”柳雲燦把盒子推給綠梅。
綠梅把盒子又放回櫃子裡。
柳雲燦把玩起桌子上藍色的瓶子,目光不時的望向屋外。
綠芽的身影很快出現在柳雲燦的視線之內。綠芽身後卻沒有羅瞎子。
柳雲燦皺了皺眉。
綠芽拍打掉身上的雪,又在外間停了幾息,身上涼氣散了些,才進了屋。
綠芽回稟:“回稟王妃,羅師傅不在王府。昨天,陳進把羅師傅請過去了。說是修路那出了點問題。”
修路出了問題找羅師傅?
柳雲燦不解的問道: “修路出問題,找羅師傅做什麽?”
綠芽搖搖頭,回答道:“不知道。”
修路的事很少傳進後院。羅師傅像一個隱形人一樣,幾乎獨自一人在後院。不外出,也不走動。
除了,偶爾有人找他算一卦。大多數時候,他都懶得拿出六爻算一下,隻瞟來人一眼,說聲,是個有福的,不用愁。人人幾乎都是這一句,找他算卦的人就更少了。
陳進為何找羅瞎子,綠芽她哪裡知道。
柳雲燦聽了,眉頭卻擰起來。
修路找羅師傅,那肯定不是尋常的問題。因為,羅師傅不懂修路。
陳進找不懂修路的人過去,那定是會修路的人解決不了的問題。
羅瞎子或許能解,羅瞎子能解,那都是人界以外的事。
想到這,柳雲燦眉頭又是一皺。
人界之外的事?
這就懸了!
柳雲燦想了想,還是追問道:“知道修路出了什麽問題嗎?”
綠芽搖搖頭,道:“這個奴婢不太清楚,要不奴婢問一問小黑?”
“你去把小黑叫過來。算了,把胡總管叫過來吧!”
胡總管定是知道的。
綠芽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
須臾,胡高宕跟著綠芽來到了內室。
“屬下參見王妃。”
胡高岩恭敬的施禮。
“胡總管請坐。”柳雲燦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說道。
胡總管依言,坐了小半個椅子,問道:“不知道王妃叫屬下來有什麽吩咐?”
柳雲燦直接問道:“聽說修路出了點問題?”
“嗯……是出了點小問題。”胡總管望著肚大如球的王妃,目光不敢直視,回答得有些吱嗚。
不是胡總管不想說,是王爺吩咐過,修路的事情不要驚動王妃,不要讓王妃為此擔憂。
“什麽問題?”柳雲燦追問道。
胡總管看著柳雲燦著急的樣子,不說也不是,說出來也不是。
胡總管看了眼嚴嬤嬤,嚴嬤嬤朝他使眼色。胡總管家斟酌著,還是說了一點點:“路修到葵四處,就修不下去了,填了好幾車土,卻不像以前看得出效果,領頭的人就讓停下了。填土的幾個人回去後,打擺子。領頭的就通知陳侍衛長,陳侍衛長就把羅師傅請過去了。”
他怕他不說清楚,王妃怕是更著急。要是王妃有個好歹,他怕是擔不下責任。
填不進,打擺子?
……
此時,羅瞎子正在葵四處,旁邊一個小山丘,山丘不大卻長滿了各種梅子樹。
葵四處的情況遠不止胡總管說的那樣簡單。
數十人臉色青黑,手上冒濃濃的黑氣,赤身躺在營地裡,渾身冒白煙,他們高聲哀嚎,眼淚剛從眼眶流出來,便蒸發成煙霧,消散在空氣裡。
這數十人都是去葵四處填土的人員。他們在那裡填了半天的土,回來吃了飯,就成了那樣。
陳進見狀,快馬加鞭趕到王府,來不及說事由,他抓起羅瞎子,騎馬就朝葵四處,急奔過去,一路上換了兩匹馬。
羅瞎子到的時候,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是這副模樣。
羅瞎子卸下腰側掛著的酒壺,打開,圍著這數十人轉了一圈,酒圍著數十人,灑了一圈。
頓時,這數十人身上不再冒煙,亦不再嚎叫,人卻像睡著了一樣。
“他們好了嗎?”陳進問道。
羅瞎子看了一眼依舊青黑的數十人,淡淡說道:“沒有。”
“不要動他們,我去那邊看看。”
羅瞎子吩咐一聲朝沼澤走去。
他一隻手縮到袖中,一隻手拿著一枚生鏽的銅錢,往出事的沼澤邊走去。
剛剛眼前還一片明朗,走了幾步,前面似乎起了霧氣。
羅瞎子捏了捏那枚生鏽的銅錢,朝前方吐了一口口水,斥喝一句:“散開!”
白霧似乎掙扎了幾下,慢慢散開來。
沼澤就在眼前。
羅瞎子又向前走了兩步,再往前只剩三步,羅瞎子止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他站在離沼澤三步遠的地方,已經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氣,這寒氣比不乾山上,終年不化的雪還要寒三份。
這份寒氣阻止他靠近沼澤。
羅瞎子垂頭垂眸,握緊了袖中的手,握緊了手中的那物件。
羅瞎子定了定心神,閉眼,心中默念兩句,隨後,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睜開雙目,抬眸望向眼前的沼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