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大軍本是要繞道姑臧城,直接順著西涼西面南下祁國的,烏羅卻求告了父親西涼王,帶了一隊騎兵,越過翡翠湖山脈,前來給祁慕寒送行。
說是給祁慕寒送行,其實她也是想再見一個人一面。
“是我麽?”李曼深情款款地看著烏羅。
烏羅抿嘴笑道:“李大哥你願意這麽想也可以,但還真的不是你。”
慶功宴那晚,她已經私下與他道過了別,兩人經歷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情愫暗生。
只是拉馬丹的叛變、提格王子的去世,對西涼王的打擊不可謂不輕,家國重擔,她不得不一力挑起。李曼也一樣,身為祁慕寒的暗衛首領,他還要面對數不清的明刀暗箭,護他周全。
因此他們雖相互生情,卻也互相懂得對方,自是不必贅述。
烏羅公主走到祁慕寒面前,彎腰微笑:“皇子殿下,借你的王妃一用?”
不等祁慕寒說話,公孫薇已經站起身來,拉著烏羅的手說:“我們出去走一走。”
祁慕寒:“外面冷,你們在這兒聊也是一樣的。”
烏羅:“我們想單獨聊。”
祁慕寒:……那我走?
公孫薇親熱地挽起烏羅的手:“今夜你和我一起睡吧,我有好多話和你說。”
祁慕寒:“……這樣不好吧。”
烏羅與公孫薇二人異口同聲:“挺好的!”
祁慕寒砸了砸嘴,不說話了,眼角瞥了李曼一下:不管管你的女人嗎?
李曼雙手一攤,肩膀一聳,意思是我也管不了。
公孫薇摟著烏羅的肩膀,親親熱熱地出帳篷去了。
祁慕寒歎了口氣:“薇兒好像都沒有對我這麽主動過。”
李曼肩膀剛包扎好,悶悶地喝了一口燒酒,心想殿下你就知足吧,好歹你也娶了心愛的人,我這還是迷迷茫茫無了期呢!
湖邊,烏羅一邊踢著石子,一邊說:“今晚如果不是我趕過來,只怕你們危險了。”
她既然直入主題,公孫薇也就不彎彎繞繞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下的這個手。”
祁慕寒剛被救下的當口,她就讓暗衛傳令下去,搜捕這五個人,而烏羅也派出自己的騎兵大范圍搜山,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不管是誰,你和祁慕寒今後都要多注意了。”烏羅明亮的眼睛映著湖水,“祁國人不比我們西涼人,他們都是一群……比拉馬丹隱藏得更深的家夥。”
提起拉馬丹,就會想起那名可憐的王后,公孫薇沉默了一陣,問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烏羅低頭踢著石子,答道:“你們中原人有句話,既來之則安之,我的父皇只有我了,西涼是我的國家,總之我不會逃避這個責任。”
她遠比去年到祁國的時候,成長了許多,公孫薇深有感觸。
“想起過去,真是可笑,那時候我還為一個男人與你比武、大打出手。”烏羅笑著說。
公孫薇笑道:“也是難忘的回憶。”
“是啊。”烏羅說,“現在想起來,其實那時候只是不甘心吧?皇子什麽的,其實真不符合我的性格……其實你也一樣吧,你不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你和我一樣——”
烏羅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興許是擔心自己說多了,惹起公孫薇的不高興,沒想到公孫薇十分同意她的話:“你說的都對啊。”
那些深宮苑牆,后宮爭寵,哪一樣和她有關系呢?她愛的只是祁慕寒這個人,不是因為他是個皇子。
“那殿下怎麽辦?”烏羅看著她,“他是遲早要做太子,將來更是祁國皇帝的人,你怎麽辦?”
公孫薇歎了口氣:“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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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公孫薇一個人慢慢走著,烏羅說西涼國中還有許多提格王子留下的事務要處理,連夜與騎兵部隊趕了回去。
公孫薇問她不與李曼李大哥道個別嗎?她笑說不用了,有緣總會再見;現在道別,徒增不舍。說罷就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公孫薇看了她消失的方向好久,如今的烏羅是尋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那自己呢?回去汴京以後,自己有什麽是想做的?祁慕寒這家夥還想爭個東宮之位,完成他父皇的遺願,自己呢?
她邊走邊想,經過美麗的翡翠湖時,大風一刮,她豁然開朗!
當然是走遍這大好河山啊!到時候,祁慕寒說這江山穩定了,就會把肩上的擔子交給炙夜,那不就能陪她縱情山水了嗎?
越想越是興奮,不知不覺就加快了腳步。
經過晚上的混亂,營地前的火盆都滅了,士兵加強了巡邏,一波波在各個帳篷前穿行,她來到主帥的帳篷前,正要進去時,忽然聽見裡面李曼的聲音。
“這提格王子……唉,殿下,不是我說,你就非讓他死不可嗎?”
公孫薇瞬間凝固在當地,伸出一半的手,緩緩縮了回來。
祁慕寒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公孫薇聽不清楚,只能隱約聽見“意思”、“東宮”等幾個詞。
她石化了很久,一直到身後有巡邏的士兵經過,狐疑地向她看過來。
她還是一身的西域打扮,雖然士兵都認得她是熠王的“新寵”,但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只能掀起帳篷鑽進去了。
李曼看她進來,很識趣地回自己帳篷去了。
祁慕寒披著大氅,在鋪滿軟衾的地上坐著,臉色蒼白地對她一笑:“回來了?聽說烏羅還是要連夜趕回去。你們聊得還好嗎?”
公孫薇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往地上的火盆裡加了些炭,“嗯,挺好的,就是她對於提格的死,還是很傷心……西涼國內,她還要處理提格留下的事務,所以趕回去了。”
祁慕寒點了點頭:“提格若是不貪功冒進,原也不必死。”
公孫薇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沒說什麽話。
“你覺得今晚的刺客,會是誰派來的?”過了片刻,公孫薇問。
“對方身手高強,且看起來十分有組織……薇兒你和他們打過照面,你覺得呢?”
公孫薇思索了一下,直線思維出一個名字,然而又被她否定掉了。
“說說看。”祁慕寒凝神看她。
公孫薇隻好說:“我覺得那刺客,好像認得這把匕首……”
她抽出腰間的匕首,這把匕首是生日宴上,蘇炙夜親手送她的,刀柄部分鑲著寶石,式樣正是西域短劍的式樣,兩側鋒利,削鐵如泥。
“你一直帶在身邊?”祁慕寒靜靜看著她。
“不會是炙夜的。”公孫薇回答得風馬牛不相及,“這把匕首的第一個人主人也不可能是他,他只是轉贈予我罷了,等回去問問他這匕首的來歷,就……”
“薇兒,”祁慕寒打斷她的話,“我沒有說過是炙夜做的。”
公孫薇靜了靜,把臉別過去,是啊,她在想些什麽,為什麽會把祁慕寒往壞了的想?
腦袋有些沉,她忽然就不願意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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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原地休憩了一日,祁慕寒的傷勢已經完全無礙時,才拔營繼續南下。
這會兒祁慕寒因為背部有傷,就不便再騎馬,與公孫薇擠在馬車廂裡。
“薇兒。”大軍出發,又過了大半天,祁慕寒喊她道。
“嗯?”
“怎麽不說話了?”
“沒什麽,在想回去以後怎麽跟我爹娘解釋呢。”公孫薇靠著車廂壁,在欣賞沿途的景色。
“就說你太過想我了。”祁慕寒笑著說,“這奸細什麽的,就別對他們說了,免得擔心。”
“嗯。”
祁慕寒還想說什麽,一侍衛騎快馬趕過來,對裡面稟道:“殿下,皇上密旨。”
祁慕寒作了個手勢打住他,令馬車停下,人鑽出了車廂外,低聲與侍衛交談起來。
半盞茶功夫以後,他重新回到車廂,馬車繼續往前,他坐著沉思。
公孫薇看了他片刻,什麽也沒問,還是把視線投到外面的風景。
“薇兒。”祁慕寒說話了,“到祁國境內以後,你先回家,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會派一隊士兵喬裝一番,護送你回京城的。”
公孫薇一怔,又緩緩道:“好,我知道了。”
“你怎麽了?”祁慕寒發現了她昨晚到現在,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公孫薇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不住,“你要去哪裡?”
祁慕寒低頭思考了一秒鍾:“這是父皇密旨,暫不便說。”
公孫薇也沒再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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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看起來很平靜,實際上並不太平。
在祁慕寒離京遠征的這段時間裡,齊凌並沒有閑著,他幾乎可以說是螢火裡最忙的一個。
皇帝的病越來越重,朝廷裡隱隱有變天的節奏,他一邊不斷與章知堯交換關於皇帝病情的信息,一邊完成祁慕寒離京前交給他的任務:策反太后黨。
實際操作起來並不容易,太后黨是多年外戚黨,經過太后多年的經營,在朝中勢力根深蒂固。但如今隨著上次祁晟被逐回柰城、祁慕寒出征,兩廂對比之下,根基略有松動。
畢竟樹倒了猢猻都要散,我司經營不善,員工那是要跳槽的。
太后黨有一部分是看風使舵的,齊凌能策反的當然策反過來,哪怕是牆頭草都讓他們盡量往自己這邊多倒一些。
經過將近一年的策劃,終於將祁慕寒的囑托完成得差不多了,前方傳來了祁慕寒和談成功、將班師回朝的消息。
齊凌正想松口氣,宮中這時候傳出了一個大消息:多年沒舉報壽宴的太后,今年將舉辦她七十歲的壽宴。
和劇本描述得相差不多,那麽東宮之爭,就在這場壽宴前後了。
齊凌數著日子,就像他平常在欽天監數著節氣歷法——是該變天的節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