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湊到祁慕寒耳邊,低聲問:“為什麽跟炙夜打架?”
祁慕寒也湊到她耳邊,手遮了遮,用氣音道:“他欠揍。”
公孫薇“噗嗤”笑出聲。
蘇炙夜冷冷地在前面道:“我聽得見。”
公孫薇抿嘴笑道:“你們倆要不再打一架?”
三人邊走邊聊,再轉過一道回廊,進入了正堂,酒席還未開始,祁慕寒先與蘇炙夜坐好了,祁慕寒端起茶杯,用余光打量著堂內的各種裝飾。
此時趙慕芝走入了堂中,先與祁慕寒寒暄問候了幾句,彼此都不算第一次見面,但坐下來交談還是第一次,還是免不了一些俗套的問候。
對趙慕芝的問題,祁慕寒都一一禮貌地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是巧妙。
譬如問題一:聽說殿下在追月宴上負傷了,正在宮中養傷,今日一見,殿下竟安然無恙,果然殿下是有福星護佑的。
祁慕寒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溫和地道:“是蕁刺毒,但也沒有大礙,病了這麽些年,多少有些抵抗能力了。”
又譬如問題二:追月宴上的那些刺客,能否查得出真凶,對殿下會不會有影響?
祁慕寒也知道她的擔心,微笑道:“對本王或許有些影響,但對公孫大人絕無影響,放心吧。”
趙慕芝趕緊解釋道:“我也是擔心殿下——”她的確是擔心,幾乎都要溢出言表了。
祁慕寒放下茶杯,換了個話題,“薇兒那天殿上跳的那支舞,真的是叫本王印象深刻。”
公孫薇一愣,那不是跳得很難看麽?怎麽又提起來了?
趙慕芝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催促下人去看看飯菜都好了沒有。
祁慕寒卻不繞過這個話題:“聽薇兒說,這舞是夫人教的,可不知道這舞叫什麽名字?”
趙慕芝:“……”
她似乎明白過來,祁慕寒來拜訪的目的了;想了想,便笑道:“是當年夫君從宮中帶出的一本畫冊,我見上面的舞蹈優美,便跟著學了一下,薇兒還小,在旁邊比劃著,就學了點皮毛。”
公孫薇磕瓜子的動作停了一秒——這種說辭原是她用來敷衍端妃的,母親怎麽也和她一樣,沒說真話?
祁慕寒沒再問下去,笑道:“原來是這樣,本王就說,如此賞心悅目的舞蹈,真的是人間罕見。”
趙慕芝勉強笑了笑。
片刻後,祁慕寒朝蘇炙夜暗中使了個眼色。
蘇炙夜對公孫薇道:“府上有沒有金瘡藥?”他指了指額頭上的一道小傷口,“出來的時候,忘記給額頭上藥了。”
公孫薇:……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有。跟我來吧。”公孫薇起身,帶著蘇炙夜,往後院走去。
正堂裡,祁慕寒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緩緩地說:“夫人,我知道一個人,也會跳這支舞。”
趙慕芝眼皮一跳。
祁慕寒:“薇兒不知道那支舞的來歷,但我是知道的。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拜訪府上,就是想來會一會夫人的。”
趙慕芝內心暗歎一聲,揮手退了門前那些候著的下人,諾大的正堂裡,剩下她與祁慕寒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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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薇帶著蘇炙夜,剛出了正堂,象征性繞了半個彎,便回頭往正堂走去。
蘇炙夜攔了她一下。
公孫薇有點生氣了:“讓開。你和祁慕寒當我傻子是不是?他趁我爹不在的時候突然拜訪,到底想和我娘聊什麽?快讓開,我要去偷聽。”
“沒當你傻子,”蘇炙夜答道,“純粹就是不想你聽到。”
公孫薇氣笑了:“這裡是公孫府,那個是我娘。我怎麽就不能聽了?”
蘇炙夜抱著雙臂,也不說話,就看著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反正我是不會讓你過去的。
“關於我娘的秘密是不是?”公孫薇說:“其實我也知道,我娘有什麽在瞞著我。可是我娘連我都不說,又怎麽會和殿下說?”
正堂裡。
趙慕芝對祁慕寒道:“殿下,你今天來府上拜訪,其實是為了找我的吧?”
祁慕寒直接地承認道:“正是。其實很早就有一些疑問,想來請教夫人,只是一直沒有等到適合的時機。如今我也面臨著一些棘手的問題,如果今日不來,恐怕之後也難以抽身。”
趙慕芝一下坐直了身子:“什麽棘手的問題?該不會是祁晟……不,寧王,會對你做些什麽吧?”
祁慕寒笑笑:“夫人,這些我自會處理。”
趙慕芝也覺得自己一下子關心過度了,有些失態,神情便微微有些窘迫。
祁慕寒喝了口茶,壓低聲音:“我想知道夫人是怎麽認識我母妃的?”
此時距離正堂不遠處,公孫薇正與蘇炙夜對峙著。
公孫薇猛的向右跨了一步,想繞過蘇炙夜,蘇炙夜手一伸,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抓回來。
公孫薇怒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過來?”
“叫吧,”蘇炙夜懶洋洋地說,“能動手,盡量就別動口。”
公孫薇一時很無語,把人叫過來,在這裡大打起來,那就等於打斷祁慕寒與趙慕芝的交談,那她就更不用知道母親的秘密了。
“你還有一個辦法,”蘇炙夜建議道,“等祁慕寒把你娘的秘密套出來了,你可以直接去問祁慕寒。”
這倒是個方法,公孫薇剛剛也想到了,只是——
“如果祁慕寒真的有心要我知道這個秘密的話,他怎麽不提早與我商量?”公孫薇怒氣衝衝道,“他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來,還故意讓你來阻我,不就是不想讓我知道麽?”
蘇炙夜哈哈大笑:“猜中了。”
公孫薇:!!
………
趙慕芝往後一靠,長長地歎息道:“不錯,我的確認識你娘。”
“我年少時,是在江東長大的,那時候宋氏舊朝還在,父親在江東、祁國,甚至西域都有生意,但為了我們生活的穩定,他將我與妹妹放在江東撫育。”趙慕芝的眼中流露出追憶。
“因為時常不在我們身邊,他給我們請了最好的先生,無論是書畫、琴藝,還是舞蹈……每一樣我們都得到了最好的教導,所以我與妹妹從小便有幾分傲氣。那一年朝廷——嗯,是宋氏舊朝,來了旨意,要挑選民間最佳的舞者入朝,為宋皇賀壽,我與妹妹都入選了。”
祁慕寒呷了一口茶,聚精會神地聽著。
“入宮以後,我與妹妹都是最拔尖的,但領舞的位置只有一個,我們爭得互不相讓,差點大打出手,”趙慕芝講到這裡突然笑了,“沒想到,本來是兩個人的相爭,倒變成了三個人。”
“那天在禦花園中,不知道哪裡來了一個小姑娘,比我和婉瑩都小了個一兩歲,見我們在爭執,就說要為我們倆做個裁判——這麽小的一個姑娘,”趙慕芝比劃著,“你說我們能服嗎?”
祁慕寒笑了一下:“這大概就是我母妃了。”
趙慕芝點點頭,“不錯。那時候我們都還小,也不知道她是誰,當時便不理她。可她就往我們中間一站,說我跳得比你們兩個都要好。”
說到這裡,趙慕芝忍俊不禁,又開始比劃,“你想她個頭還沒有長開,人的聲音也奶凶奶凶的,趙婉瑩當時就說那我與你比一比,結果嘛,這一比,毫無異議的,是她跳得更勝一籌。”
祁慕寒微笑:“夫人也被她比下了?”
“唉,我能做到的動作,她都能做到;而她能做到折腰、卷袖等等這些花樣,我雖也能做到,但在體態方面到底還是差了些許。”趙慕芝道,“我和妹妹當時都年輕氣盛,輸給一個小姑娘,哪裡擱得下這面子?說既然你跳得好,那我們倆就都不跳,索性就離開皇宮了。”
趙慕芝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一下,“都是些年少氣盛的做法。大概是由於父親的緣故,我們退出這舞蹈以後,宋皇也沒有過多為難我們,反而去責怪了紅玉兩句,說她好出風頭——這就算是我們與你母妃的第一次相識了。”
祁慕寒點點頭,朝她拱手一禮,“謝夫人告知,這之後呢?不知我母妃的驚鴻舞,與夫人又有什麽淵源?”
趙慕芝半蜷著手,托著腦袋說:“唉,後來說起來也是巧。第二年也是宋皇壽辰,父親從祁國歸來,帶了好些東西朝拜。那一年,祁國和宋國的關系已經開始緊張,但是父親這種生意人,是極力反對戰爭的,他兩邊斡旋,就想讓戰事消弭,不過他一屆商人又有什麽能耐呢?”
“於是他將趙嬪送入祁國宮中?”祁慕寒問。
“不是,還沒有到那時候,”趙慕芝苦笑,“他倒是將年長些的我,送入了宋國的宮中。”
祁慕寒喝到一半的茶停了下來,趙慕芝接著說:“我自然是不願意的,因為我這種性格的人,對皇家這種處處限制自由的生活並沒有什麽向往。但架不住父親的強烈要求,我作為一個候選的秀女,被硬是送進了宮。就在這段時間裡,我又再次遇見了宋皇的妹妹,也就是紅玉。”
“我自知以後可能再也無緣出宮,與紅玉公主的關系好一些,對我自己也有幫助,於是一來二去,我們便混熟了,常在一起聊聊天,排個舞。紅玉十分愛跳舞,便有一次,我看她跳了一段新編的舞,好看是好看,但總覺得欠缺了什麽。”
趙慕芝停了停,繼續道:“我提出這舞還有缺點的時候,她十分謙虛向我請教,而我當時靈機一動,讓她幫我個忙。作為交換,我一定盡全力配合她編出一段傳世之舞。”
“什麽忙?”祁慕寒眸中閃過一道敏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