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從禦書房裡出來時,遍尋公孫薇不得,先是遣人到趙妃宮中,說並沒有來,自己找了一圈,卻在禦花園裡找到兩個面面相覷的婢女,囁嚅著說公孫薇在橋上站了一會,然後就走開了,叫她們在這兒等著。
祁慕寒面如寒霜,讓侍衛把這兩名婢女看著,自己往冷宮的方向去。
不會有錯,這條河的下遊就是冷宮的方向,公孫薇十有八九是往那裡去了。
想到那日她在冷宮中那般雀躍,他心中沒來由的有一種醋意,那是他不曾參與的過去,卻是她至為重要的回憶,想到這裡,他面色一沉,加快了步伐。
天色愈加暗沉,黑雲越壓越低,整個世界成了銀灰色,大白天的,起了一層濃霧,氣氛詭異。
蘇炙夜緊握著公孫薇的手腕,公孫薇在刹那震驚過後,恢復了冷靜……這是劇本的世界,那當然什麽離奇的暗線都會有。
她低聲道:“你與祁慕寒……你們是怎麽回事?”
蘇炙夜凝視她片刻,不管不顧地將她的纖腰一攬,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祁慕寒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姓氏,都是我的……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解釋,你以後會懂的。但是薇兒……”
“一年,等我一年。你是我的,你明白嗎?”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公孫薇勒碎了。
公孫薇被他勒得一疼,腦海裡浮現的卻是祁慕寒那張臉,她低喝道:“你在發什麽瘋?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但我已嫁給了祁慕寒,這種事,你以後不要再提。”
她將他用力一推,轉頭便走,心驚慌地跳動著,自己也不辨東南西北,隻想快些離開這裡。
蘇炙夜看著她的背影,心頭忽然一陣衝動,衝上去,牢牢從後面箍住她,聲音嘶啞:“既然我全都想起來了,你還想到哪裡去?”
公孫薇這會是徹底驚了,他與祁慕寒怎麽會調換了身份,這事可以遲點再說,這兒卻是皇宮深苑,他這樣對她糾纏、拉扯,若被人撞見了,要怎麽解釋得清楚?
想到這裡,她深呼吸一口,盡量使自己聲音平靜:“炙夜,你冷靜些,先放開我,祁慕寒與你的事情……”
“別跟我提他!”蘇炙夜低吼。
公孫薇全身一震,是了,那天城外,他好像也是這麽激動來著……公孫薇忽然想起來那天的事情,一道清明劃過腦海。
“那天,你是早有計劃將帶我到城外?”公孫薇臉色沉了下來,“那匹馬,也是你故意放走的?”
蘇炙夜沒有說話,公孫薇一回身,抽了他一耳光,濃重的霧裡,清脆的聲響回蕩著。
“你竟然這樣做!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公孫薇氣得臉都通紅了。
如果不是他有意放走那匹馬,蘇豫與邵平就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綁了她,祁慕寒的那批侍衛不會犧牲,他也用不著中那支毒箭,而蘇豫……這本來是她的哥哥,為了暗中保護她,用了多少手段,最後還斷了自己一條胳膊。
“那也是因為你。”蘇炙夜痛苦道,“薇兒,不要對我這樣殘忍。”
公孫薇正要說話,卻冷不丁他一雙手已經撫上了自己的面頰,低下身去,竟然要吻向她的唇。
她大驚,向後退了兩步,再度被他牢牢箍住雙手。
公孫薇掙得頭髮都亂了,又不能喊叫,唯恐無法解釋,蘇炙夜此刻像失去了理智的人,讓她心中越來越恐懼。
“薇兒,是薇兒嗎?”濃霧裡,忽然有清脆的聲音喊著。
公孫薇心中一喜,是端妃。
端妃的腳步聲往這裡走來,在濃重的霧中顯出輪廓。
“還不走?”公孫薇沉聲對蘇炙夜說。
蘇炙夜只能放開手,下一刹那,又將其中一枚珠子塞回她的掌心,退回到霧中,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端妃這時候已走到她身邊,霧越來越重,對面三步已不見人,端妃身後跟著兩名挑燈的宮女,照亮了前方的路。
“我方才路經這裡,好像聽到了說話聲。”端妃疑惑地打量公孫薇,“薇兒怎麽會來到這裡?”
公孫薇摸著自己的腳裸,快速編了個謊言:“原來是想逛一逛禦花園,沒想到這霧一下子大了起來,我走得快了些,不知怎麽就到了這裡,摔了一跤,崴傷腳了。”
端妃略彎下腰,果見她的腳裸腫了起來,不由得大驚失色,手緊張地撫著她的肚子:“你有身孕……”
公孫薇猛然一驚——對了,自己現在的角色,是個有孕的人!
她趕緊說:“母妃別擔心,我摔下來的時候,用手護住了……我腹中的孩子,應該沒事的。”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臊得慌。
端妃仔細查看她的腿,又探了探她的脈搏,才略微放下心來,上前用力攙扶起她,將她半個身體都靠著自己,攙扶著她往前走。
公孫薇趕緊道:“沒什麽大礙,我自己能走。”
端妃柔聲道:“用不著客氣,本宮左右也無事,正好也陪著你走一走。”
公孫薇隻好一步一拐的,隨著她往前走,兩名宮女乖巧地換成了在前方挑燈引路,與她們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此處僻靜,公孫薇直覺,端妃定是有什麽想和自己說的,上次端妃私下對自己說的話,她仍記憶猶新。
端妃果然開口道:“薇兒,還記得本宮上次對你說的話嗎?”
上一次端妃說的是“多照拂楨兒”,公孫薇自然還記得,然而她是真的不明白,端妃有什麽好顧忌祁慕寒的?祁和楨不過還是個未滿十歲的小孩,對祁慕寒半點也構不成威脅。
她寬慰了端妃兩句,端妃卻沉默著不說話,臉色越來越凝重,挽著她的手也越來越用力,公孫薇疑心她是不是有什麽想說、卻不敢說的話。
“你不是曾經問過我,殿下是怎麽中的蕁刺毒麽?”端妃主動打破了沉默。
“嗯?”
“是在江東。”端妃想了想,緩緩道,“是在江東中的蕁刺毒。”
公孫薇不得不豎起耳朵:“江東?殿下曾到過江東?”
她突然好奇起來——這個“殿下”,其實到底是蘇炙夜,還是祁慕寒?他們是什麽時候調換了身份?
端妃:“去過的,就在他約莫七歲那一年,陛下曾帶他回過一次江東,就是在那裡,他不幸落下了懸崖,再被救回來時,身上已中了這蕁刺毒,幾乎記憶全失,性情….也大變。”
看來落下懸崖的是蘇炙夜,救回來的是祁慕寒——公孫薇心中這麽判斷。
“母妃多慮了。重傷過後,性格或有些許變化,這也十分平常。”公孫薇隨口應對。
“你不懂。”端妃忽然使勁搖頭,聲音有點發抖,“他……他曾經不是那樣的。”
她的指甲掐進了公孫薇的手臂裡,公孫薇吃疼,皺了一下眉頭,這兩天她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得要時間好好梳理。
正想答話,前方舉宮燈的兩位宮女忽彎腰行禮道:“殿下!”
祁慕寒的身形在前方霧裡顯現,正向這裡走來。
便在此時,端妃突然湊到公孫薇的耳邊,用極其快速的語調說道:“你大可試探他,他的那個好友韓玨,去哪裡了?”
公孫薇身子一震,韓玨?這不是祁慕寒曾用過的名字麽?端妃這又是什麽意思?
她疑惑地看著端妃,卻沒有時間再細問,祁慕寒已走過來,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拉,微笑對端妃道:“母妃怎會與薇兒在一起?”
端妃勉強笑道:“剛剛遇上的,薇兒正好崴傷了腳,我陪她走一走罷了。”
祁慕寒“嗯?”了一下,俯下身子,看見公孫薇腳上的傷,二話沒說,將她抱起,往前走了幾步,將她放在台階處坐好了,說:“在這兒等我一會,我與母妃說兩句話就走。”
公孫薇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背影又沒入了濃霧中,那兩名挑燈的宮女又轉了個方向,好像是祁慕寒引著端妃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她本想跟上去偷聽,奈何腳痛得實在厲害,心下又是納悶又是心驚,到底祁慕寒與蘇炙夜這兩人,是怎麽調換了身份?而且從這兩人平時的關系上看,雖是常拌嘴,可是感情絕不會淺。
這些或許都能夠問出來,但端妃口中的“韓玨”又是什麽意思?端妃要她去試探,也就是說……不能明著去問他?
這如果都是劇本世界,那這些劇情也未免太多暗線了吧?
這邊廂,祁慕寒與端妃說了幾句話,末了,低聲對端妃說:“母妃不會以為我忘記了當年的事吧?”
端妃微微喘氣,不敢看他。
祁慕寒鉗起她纖細的手腕,用力一掐,幾乎可以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我勸你最好想清楚,再讓我看見你耍小動作,你小心你的楨兒!”
他說罷,用力甩開她的手,端妃在原地絆了一下,低眉順目道:“是…..我知道了。”
祁慕寒冷冷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他走到公孫薇面前,又恢復了那副溫和從容的樣子,彎下腰將她抱起,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走吧”,他說。
公孫薇正在沉思,看見他一副從容的眉目,她也沉默著,任由他抱著自己,一步步行向前方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