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公孫薇在侍衛的“監視”和“軟禁”下,在郊外的別苑住了五天,整個人是越來越憔悴。
這一天,她又想悄悄從後門溜出別苑,侍衛果然又出現了,一番好說歹說,硬是又把她堵回了院內,她淚水漣漣,連午飯都吃不下,回房間哭去了。
別苑裡的婢女們都抱團發起了愁來。
京城裡關於最近太子與公孫府結怨、要再娶新人的傳聞愈演愈烈,大家都在猜測公孫薇是不是遭了嫌棄?然而又轉念一想:再落魄她還是個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也得先侍候好了,誰知道哪天太子殿下會不會思念起舊人的好,又把她接了回去?
因此竟沒有人敢告訴她京城的任何消息,都想著要把這太子妃侍候好了,少惹事端。
霽月經過回廊的時候,見幾名婢女捧著午膳,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走過去問怎麽回事。聽婢女說了以後,她從婢女手中接過了午膳,道:“我去試試看吧。”
婢女樂得將這麻煩的差事交給了眼前這名大婢女。
霽月推開公孫薇的房門,幾顆腦袋也隨著探頭探腦地看:只見公孫薇獨坐在銅鏡前,面容憔悴,默默垂淚。
霽月回頭關門,將那幾顆八卦的腦袋一並關在了門外,將門閂拴好。
門剛一關上,公孫薇立馬就變了一個人。
她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用氣音道:“快,拿過來!快餓死我啦!”
霽月抿嘴笑了笑,將食盒裡的菜肴一碟碟拿了出來,擺在桌面,又將幾樣菜肴全數倒在同一個碟子裡,桌面便多出了幾個空碟。
公孫薇端起了白米飯,就著那碟滿滿的菜肴吃了起來,一邊對霽月使了個眼色。
霽月清了清喉嚨,淒楚大喊:“小姐,奴婢求你好歹吃一點吧!”邊說,邊將一空碟子往地上使勁一摔,“哐啷”碎了一地。
公孫薇腮幫子鼓得滿滿的,向她豎起了個大拇指。
霽月再接再厲,又摔碎了一個碗筷,“啊!小姐,求求你不要這樣子,再不高興,也好歹吃一些啊。”
“哐”,又摔碎了一個。
公孫薇笑眯眯地扒飯,看著她表演,一邊發出嗚咽不清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哭,其實是含了一嘴的菜和肉。
公孫薇吃得很快,配合著霽月摔碟子的頻率,撐得飽飽的,最後一抹嘴角,將碟子裡剩余的菜汁灑了一地。
這套把戲她已經駕輕就熟地配合霽月演了兩天,就為了演給門外那些婢女看的。
最後霽月將地上的碎碟子和殘渣收拾得差不多了,公孫薇往床上一躺,霽月才將門一拉開,幾個身影頓時刹不住,往門內一倒。
霽月眼裡還帶著淚花,叱道:“看什麽看?滾滾滾!”
提著食盒走遠了。
公孫薇在棉被裡笑得飆淚,來江陵城,她隻帶來了一個婢女,就是出閣以前就跟著她的婢女,霽月。
來到江陵城以後,這裡的府尹自然得知太子妃就住在郊外那僻靜的別苑裡,趕緊討好似的從自己府中抽調了五六個婢女,給派到了太子妃所住的別苑裡。
然而江陵隸屬江東,江東是誰的勢力范圍?公孫薇冰雪聰明,早就料到了這幾個婢女裡面必有祁玉騫的眼線。
前幾日,霽月趁著出門的時機,暗中與齊凌派出的暗衛接洽,得知祁玉騫本人也剛到了江陵。霽月馬上將這一消息告知了公孫薇。
最開始的三天,公孫薇待在別苑中,整日裡演出一副長籲短歎、愁眉深鎖的樣子,以為祁玉騫定會登門拜訪。
沒想到這廝很沉得住氣,居然沒有半點動靜。
公孫薇心想必須給來點猛的,於是接連兩天上演了想出門走走、卻被侍衛無情阻攔,自己賭氣而“絕食”的戲碼。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中午這場戲演過以後,卻依然是沒有什麽動靜,公孫薇有點沉不住氣了。
她左思右想:從自己與祁慕寒之前的分析來看,祁玉騫想的就是要挑撥她與祁慕寒的關系,現在她人在江陵了,祁玉騫剛好也到了江陵,這樣好的機會,他沒理由放過才對。
她又心生一計,趁霽月進屋遞水的時候,將計劃對她說了,霽月連連點頭。
是夜九更時分,正是公孫薇慣常就寢的時間,霽月敲了敲門,準備給她遞來洗漱的茶水。
公孫薇應了一聲以後,霽月推門而入,見公孫薇已經坐在銅鏡前,仔仔細細地化著妝。
霽月捂嘴輕笑,公孫薇這妝化得奇怪:沾了一小點墨粉,在臥蠶上描出“黑眼圈”,又用妝粉遮蓋了原本豔麗的嘴唇,看上去泛白無血色,跟大病了一場似的。
“過來跟我把衣服換了。”公孫薇對著鏡子端詳了一陣,對霽月說。
兩人把衣服換過來,霽月躺到了公孫薇的床上,神色有些許擔憂,“小姐,你一個人出去,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吧?”
公孫薇搖了搖頭,她深知自己只要一出了這房門,祁玉騫的眼線就會在暗中盯著,就算是得知她與霽月換了套衣裳想溜出府,也決計不會阻攔,反而很樂意見她溜出去。
而若她沒有預料錯,這也是祁玉騫樂意見到的。
她趁著夜色正濃時,步出了房間。
苑內靜悄悄的,侍衛不會去注意婢女,她現在一身婢女的裝扮正好瞞過他們的眼睛。
果然一路上與兩三個婢女擦肩而過,也沒有人來上前問一句。
推開後門走到外間時,她心臟還是有些突突直跳。
這裡是江陵城外,一條雁江橫亙而過,別苑就坐落在離江二裡之處,沿江有些雅致的小酒館與民間雅舍,專用來招呼東來西去的客商、南來北往的遊人。
公孫薇走了二裡路,往江邊那熱鬧之處走去,心裡對祁玉騫會不會現身實在沒有底,但沒辦法,既然出來了,那就賭一賭吧。
她走入了一家江邊小酒館,要了一獨立雅間,正好憑欄靠江,風景宜人。
“小二,上一壇你們最好的酒!”公孫薇掏出一錠銀子,店小二立馬歡天喜地的取酒去了。
酒一上好,公孫薇就自飲自酌了起來,小二雖覺一個姑娘家獨自這裡喝酒很奇怪,但江陵地處富饒,他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沒多嘴,放下門口的簾子就忙去了。
九更有余,正是月上中天,公孫薇表面淡然,內心卻實在有點打鼓——現在自己是一個人了,祁玉騫到底會不會現身?
從她與他數次打照面的情況來看,他確實偽裝得很好,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個古人做派,所以如果他還是要延續這個儒雅形象的話,估計不是那麽容易現身。
必須給他一個足夠的理由,“逼迫”他現身。
她將視線從江邊收回,投入門簾外的酒館室內,這門簾席子織得不密實,可隱約見到外頭有好幾桌客人正在賭酒吆喝,其中不乏佩刀的虯髯大漢,從來談話聽來,像是江湖上走鏢一類的人。
她在上個世界熟讀不少武俠小說,知道這類人最喜喝酒、最要面子,當下便心生一計。
外頭就是江,她將桌面那壇酒沿著窗的外弦,慢慢地傾倒下去,很快這壇酒就見底了。
她又將小二叫過來,裝著醉眼迷離,掏出一錠足銀,“再上兩壇酒。”
小二答了聲:“好嘞!”轉身去了。
一刻鍾以後,公孫薇又把小二叫來了,這一次臉色微紽,掏出了一錠足金:“把你們店的酒全上了!”
小二頓時目瞪口呆——這姑娘,半個時辰內乾完了三壇酒?
但生意不做白不做,很快,公孫薇的桌麵包括地上,都堆滿了酒,看起來足足有十壇這麽多,足以是這個小酒館全部的藏酒了。
小二狐疑地退去以後,公孫薇滿足地笑了,往外間掃了一眼:果然,那幾桌虯髯大漢喝完了酒,再跟小二要,說是藏酒都沒有了,不禁大怒,揪住小二衣襟,逼問了起來。
這類酒館的小二都是慫包,手抖抖地指向公孫薇的包間,幾個大漢果然齊齊瞅了過來,馬上就有人趁著酒勁,撩開了她面前的簾子。
公孫薇醉眼惺忪,指著其中一個大漢,凶神惡煞地叫:“你是誰,竟敢進來打擾本宮?”
這大漢一愣,見眼前這女人婢女打扮,口出狂言,但卻姿容絕世,最重要還神志不清,不禁動了幾分心思。
“小娘子,怎麽一個人在此喝酒?我陪你一道喝如何?”大漢說著就走過來,往她對面一坐。
公孫薇柳眉一豎,將酒往他臉上一潑,叱道:“大膽,誰讓你坐下的。”
酒沒潑準,大半潑到了大漢的身旁的地上,把對方躁動的心思全勾起來了,當下就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一鉗她的手腕,浪蕩地笑道:“原來是個辣妞,我要定了!”
他拖著她往外走,公孫薇掙扎起來,又是錘又是打,頭髮披散下來,氣喘籲籲地喊救命。
外頭自然都是這大漢的自己人,跟看熱鬧似的,無人上來,小二也是慫包一個,早就躲遠了。
眼看公孫薇就要被拉出酒館,門外一道悠悠的聲音響了起來:“諸位是想強搶民女嗎?”
公孫薇掙扎中,端目一看……
繕王祁玉騫終於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