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之前公開放話,要在停槨殿上守足七七四十九天,私下卻做了另外一番動作。
皇帝駕崩後,文武百官每日皆有人上諫:國不可一日無君,讓祁慕寒早日繼位。祁慕寒斥之。
再然後,以平南王為代表的最後一波皇親貴胄齊上言,求為天下計,力諫祁慕寒繼位。祁慕寒暴躁著將他們趕離停槨殿。
這時候中軍將領與柰城軍將領上場,再次諫言,大意是江東蠢蠢欲動,結合萬壽節上那一幕,如果不盡快繼位,恐怕西域諸國另有勢力要與江東聯合。祁慕寒猶豫一番,又拒絕了。
那幾日,公孫薇私下偷偷笑祁慕寒:心裡想著繼位,口頭卻偏喊著不要。
祁慕寒懶懶地笑道:“三請三拒的老戲碼,還是得走一走的。別看這很老套,老套的東西,有時候就是很管用。”
“啊對對,你說的都對。”公孫薇捏著他的鼻子,“你也差不多了吧,再不繼位,祁玉騫就要打過來了。”
祁慕寒胸有成竹地大笑。
第二天,欽天監監正齊凌公開道:欽天監算出五天后,是罕見的出/殯吉日。為故為陛下計、為社稷安穩計,請太子殿下盡快行出/殯之禮。
祁慕寒自然不能再推辭。
如此距離祁成皇駕崩、出/殯、到他繼位,前後不過十天,卻無人指摘他禮法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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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祁慕寒在百官山呼萬歲聲中,嘴角上揚,遠遠凝望江東方向。
他說的“一亂”,便是算準祁玉騫出兵之日,他的登基消息一傳,定能逼得祁玉騫進退兩難。
他已是帝皇,祁玉騫出兵,便不再是清剿叛逆的旗號,而是坐實弑君謀逆之名;若臨場退兵,則是令下反覆,軍心更潰。兩廂權衡,他祁玉騫只有硬著頭皮出兵這一條路。
他大袖一揮,朗聲道:“朕統承鴻業,深知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朕不知以己之力,能撥乾坤幾何,然耳目若敝,不知時政得失,以是亡滅。朕願這江山,人人躬耕有田、鹽糧有足,是以朕今日布下君令,免我祁國下轄郡縣半年賦稅,赦天下大罪之民。”
洋洋灑灑一番簡要新政下來,文武百官匍匐敬聽,齊呼吾皇萬歲。
祁慕寒扶著腰間長劍,掃視百官。
很快,這政令就會以比祁玉騫攻來京城更快的速度,傳遍全國,百姓人人沐恩,戶戶稱頌,他祁玉騫這一反叛,只能更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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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薇在延春宮中安靜坐著,眼睛卻不安份地東瞅西望。
從太子府搬進皇宮,居住范圍那是大了不止十倍,地方越大,反而越顯孤寂。祁慕寒登基大典持續了兩日,她一人在這準皇后居住的宮殿裡,等的是倍感無聊。
宮人端來銅盆,霽月給她重新梳洗,換上了一身祭典所用的滾青邊白衣,佩禮服冠重得她一下透不過氣,脖子不舒服地扭了妞,歎了口氣。
霽月如今已經升為大宮女,笑道:“這還不是正式的立後大典,就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正是。皇后該適應適應了。”祁慕寒踏入殿門,霽月慌得放下手中事物,行了個禮,“陛下。”
祁慕寒揮揮手,讓宮人全部退下,坐到了銅鏡子前的公孫薇身旁,把她的身子轉過來,細細地看了看,笑道:“我的皇后,綠色果然不適合你,白色和紅色才是。”
公孫薇撥開他額前的琉冕,點了點那高挺的鼻梁:“我的陛下,你什麽時候能停止你的直男想法?嗯?”
祁慕寒大笑:“都穿回來這麽久了,還這麽說話,你怕是忘記你真正的出身了,你可生是祁國人,死是我……”
他突然頓住,將“我祁國人”四個字噎了回去。他現在已為祁國國君,但他本身應該是什麽?江東舊朝,又算什麽?
他不露痕跡地把這個難題拋到腦後,牽起公孫薇的手:“走吧,時辰到了。我們該去演最後一場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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醮祭大典,是為民間百姓中最隆重的祭典之一,今日在雁江邊舉行。
原本祁成皇駕崩,全國仍在大喪期,任何祭祀活動都不宜舉行,但祁慕寒下了旨意,醮祭大典年年舉行,已有二十年未斷,此乃祈民生樂利、國泰民安的祀禮,若新皇親臨,以示與民同樂,也謂為不可。
這旨意一出,百姓果然雀躍,說白了,那遙遠的帝皇駕崩,怎比得上眼前熱鬧的煙火氣呢?一時間人人湧到雁江邊,等著看新皇與準皇后在大典上露臉。
龍輦中,公孫薇遠遠望著雁江邊那搭起來的半高祭壇,禁軍圍起一道人牆,那人牆後百姓人頭簇擁,便對祁慕寒道:“這人山人海的,裡面肯定有祁玉騫的探子,你演這一出,消息肯定很快就能傳到他耳朵裡。”
祁慕寒笑了笑:“當然。”
“只是不知道炙夜那邊怎麽樣了?準備好了沒有?”公孫薇伸長脖子,在禁軍中找蘇炙夜的身影。
祁慕寒看了她片刻,用力一拉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聲音隱帶一分怒意:“不準看。以後也不許隨意在朕面前提他。萬壽節那夜,他竟敢當著我的面抱你……”
他話還沒說完,公孫薇笑著捏他鼻子,打斷了他:“你這醋意真是沒完沒了了,還沒過去呀?”
守槨那夜,祁慕寒就曾與她提過一次這事,那醋意都要翻天了。
祁慕寒陰著臉正要說話,輦圍被風吹起,有侍衛在外稟報:陛下,到了。
祁慕寒收正形容,牽起公孫薇的手,與她一同下了轎輦,攜手往祭壇步去。
祁國的醮祭大典流程並不複雜,祁慕寒與公孫薇走上祭壇,便有侍衛跪捧上一張玉雕弓,一筒鐵羽箭。
箭上有火油,祁慕寒彎弓搭箭,瞄準祭壇前方百米外的三把火炬,三箭連發,那三把火炬上的微弱小火苗瞬間被點著,燃起了熊熊火焰,揭示醮祭大典正式開始。
與祁慕寒隔著重重禁軍的百姓,見皇帝這箭射得果斷精準,一時山呼震天,就更想往這裡衝來,以能近距離一窺龍顏,禁軍好不容易才震住。
火炬下方置有一長桌,上面是祭天之物,火炬燃後,會有十余位道士前來做法祭天,是祭祀最為重要的一環。
祁慕寒收弓,正要下祭壇,陡見前方百姓不安分起來,一隊百姓突然將禁軍衝開一道缺口,洪水一般往那祭桌衝去,頓時將桌上祭物推倒了一半。
祭祀上衝撞了祭品,可是大大的壞事,圍觀的良民嘩然,人人都知道這事兒可不太妙了。
祁慕寒龍顏大怒,禁軍統領蘇炙夜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到這時候才匆匆忙忙趕來,將這批鬧事百姓命人逮下去後,跪地向祁慕寒請罪。
祁慕寒看了他半晌,厲聲道:“蘇炙夜!萬壽節你護衛不力,致西涼使團混入行凶之徒;今日天下醮祭大典,禁軍理應持守秩序,你卻再次玩忽職守,致人衝撞朕奉天祭物,朕要你這個禁軍統領何用!”
蘇炙夜低頭:“臣知罪。”
祁慕寒:“朕既大赦天下,不忍將你入罪下獄,但法不嚴則不治,今朕便褫免你禁軍統領之職。”
蘇炙夜大驚抬頭:“陛下!”
祁慕寒環顧左右:“來人,將蘇炙夜逐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