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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陛下盡欺臣》第一二九章 雪殺夜
  宮裡收到了奉元行宮送來的臘梅花。

  往永寧殿送臘梅的是喜寶。他滿臉是笑,和彌澄溪說起陛下在輔都的日常。陛下還是一樣需得處理朝政。早上批閱奏折,召見大臣。午後覲見將軍、家主等。彌澄溪則關心行宮有沒有地龍,聽喜寶說有,才高興地捧著臘梅嗅聞。

  這一日,汐顏小築也收到了臘梅花,覃雙看了看轉送人騎的快馬心猜應是雲澤希命人送來的。剛準備轉身關門,又有信差送信來。

  “臘梅應該是澤希少爺送來的。”覃雙正把花插入花瓶。

  雲潤寧覺得並不是。自萬壽節陛下放她退婚後,雲澤希隻給她寫過一封信,字裡行間盡是責怪之意,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怎麽還會送花來。

  信是蘇傾之來的。他說他聽過雲潤寧的《舞銀粟》了,很是喜歡,大讚詞作精妙。巧的是信末問及她接下來是否要作詠梅詞。

  雲潤寧心頭一顫。難道這臘梅是蘇傾之送的?

  *
  按著舊例,行宮覲見要先召見西、北兩地各部軍將,聽他們述職,然後是表功封賞及賜宴。行過宴後,這兩地的軍將們就會先各自返回駐地鎮守。

  這次封賞的,是在軍中展露頭角立下功績的新將領,很多名字楚奕央都是第一次聽到,又要記他們的功勳,再一一褒揚,以示天子恩寵。好幾張紙記下來頗是費力,這個時候楚奕央就念起彌澄溪來,哎,要是有她在就好了。

  軍將入了行宮就要卸劍卸甲,行宴時皇帝也不能帶貼身侍衛,連禦前影衛都要退到殿外三丈。不過宴上有歌姬舞姬唱跳助興,也有美人在旁斟酒伺候,而陛下則是帶了一長相俊美的孌寵伺候在旁。

  眾人多少都耳聞過當今天子有斷袖之癖,只是不想竟如此堂皇。再加上前些日子與雲氏、傅氏退了婚約一事,陛下這怕不是要納男妃吧?

  老將們熟稔,不多時後就開始頻頻向陛下敬酒,新將們也漸漸放松。

  行宴過半,老將新人又開始相互敬酒攀談,歌舞正酣,場面熱鬧。

  看著座下丹宇呈祥,陛下似是有些醉了,勾著那俊孌寵的下頷,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宮殿外,小雪紛揚,白茫茫一片。

  呼呼地風雪聲中漸漸夾雜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愈來愈密,愈來愈近。

  十一眯眼往白茫茫的廣場裡望去,只見一群黑衣人從殿門外湧入,踩亂一地銀雪,那一身鐵甲鋼刀盡是銳利冰寒。

  “天子禦駕在此,來人何人?”十一快速拔劍,沉聲警告:“命爾速退!不得再近!”

  接著又是鏘鋃鋃一聲聲利劍出鞘,劃開了這雪夜之幕。

  眾禦前影衛豎劍排陣,齊聲呼:“命爾速退!不得再近!”

  聲音傳到宮殿內,一時禮樂俱靜,舞姬停舞。

  很快,外頭打鬥聲起,兵器哐當作響。利刃劃過利刃的尖利聲有形有質,回響在殿中,鼓動耳膜。

  歌姬舞姬“哇”地大叫,亂做一團。汪正出聲道:“噤聲。退下!都退下!”

  立時,歌姬舞姬們都收了聲,退到後面。

  沒有兵器傍身的軍將們亦是慌張得從座位上跳起來,臉色煞白地望著殿門。

  厚重的朱漆宮門被推開了,風雪卷入,滿殿沁涼。侍衛單膝跪地,抱拳,大聲稟報:“陛下!有一股軍兵襲到殿外。”

  來了!

  “反了!”

  只聽得天子一聲大喝,隨後又是杯子盤器被打落地上的碎裂之聲。

  滿殿皆靜,滴水成冰。

  外頭的打鬥漸漸平息。

  眾人大喜,以為禦前影衛將外頭都控制下來了。不料,卻是一隊黑衣人衝入殿來。

  惶恐之氣彌漫在整個殿內。黑衣人將殿內團團圍住,卻無人上前出聲。

  大約半盞茶後,一身鐵甲的湯岐和容晏大步入殿來,二人皆是滿面沉霜與身上的甲片一般寒氣凜然。

  楚奕央冷眼望著他們,不動不言。

  二人朝上座的天子抱拳拱手。容晏道:“肅王殿下受驚了。”

  肅王?!
  滿殿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不認當朝天子?要逼宮退位?
  “大膽容晏!爾等這是造反!”

  陛下聲色俱厲,不見半點慌張。

  容晏收了禮,不屑道:“殿下篡奪親侄皇位,其位不正,枉稱人君,我等自然非你臣下。”

  此話一落,滿殿驚詫,紛紛側目望向陛下。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大家來看看就知道了。”

  身披一席紅狐裘的容娉婷踏入殿來。她的聲音很冷,帶著寒意。白色的雪花落在紅裘上,襯得那狐皮豔麗非常。

  狐狸? 楚奕央滿心惡感,覺得她更像是一條毒蛇。

  容娉婷本是面帶盈盈笑意,可愈往前走,她的表情漸漸凝固愕然——因為她看清楚了陛下身邊那個孌寵的樣貌。

  是如是公子!
  他成了楚奕央的孌寵?!

  容娉婷滿腦混沌。他不是被彌澄溪送給慕雲錦了嗎?怎麽又成了楚奕央的孌寵?
  所以……其實是他看上了如是?

  一股羞憤的怒火竄上容娉婷心頭,在她心房裡劈裡啪啦地燒。

  “先帝早有下詔立皓王為太子,皓王歿,是該由豫章郡王繼位登基!”容娉婷的聲音響徹殿內,她從袖兜裡掏出一軸聖旨,雙手展開,呈予眾人閱覽。

  那綾錦上祥雲瑞鶴,銀龍翻飛,欽文落寶,倒是一樣不少。

  愚蠢。楚奕央在心裡嘖了一聲。

  眾人看過聖旨,有的抿嘴不言,有的冷眼看著三人,有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楚奕央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你們這是哪裡來的詔書?”楚奕央都有些看不下去這蠢事了。

  容娉婷一聲冷哼,然後掰出一個荒天大謬:先帝立下太子詔,但欲讓皓王多加歷練,所以並未昭告天下。當年端親王弑兄篡位,皓王不幸罹難,景元太后取得太子詔,本欲扶持曦以世子繼位,但是右相搶先立了肅王為帝。太后將太子詔密藏,卻被皇帝得知,逼索無果,皇帝毒殺太后,又偽造太后死於天花。

  顛倒黑白!一派胡言!

  “簡直不可饒恕!”楚奕央一聲厲喝,撼梁震瓦,響徹天地。“汙蔑朕毒殺太后!”滿腔的憤怒令他抑製不住地顫抖,“朕絕不輕饒!”

  此話一落,圍殿的黑衣人齊刷刷地調轉劍尖指向皇帝。

  “你篡奪帝位在先,本就其位不正,後又毒殺太后,大罪天罰,才致暴雨肆虐雨澇洪災!”容娉婷直指皇帝。

  容晏緊接著道:“念在你也是先帝之子,故尊稱你一聲‘肅王’,今日你自行禪位,仍可做回你的密州肅王。”

  滿殿沉靜。只有楚奕央憤恨地胸口起伏,呼氣之聲。

  “禪位!”容晏聲如洪鍾,打破此間沉靜。

  黑衣人緊接著齊呼:“禪位!”

  “禪位!”

  “禪位!”

  楚奕央平複心情,看向一眾軍將,沉聲問:“你們也覺得朕該禪位嗎?”

  “如此事實,那便請陛下禪位吧。”有人道。

  “請陛下禪位。”有人附議。

  亦有人早就瞅準時機,抓住桌上的瓷盆照著身後的黑衣人襲去——

  場面瞬間混亂失控,瓷器碎裂聲,刀劍抽砍聲……卻唯獨沒有驚慌哭嚎。

  容娉婷正覺詫異,混亂中竟見那些歌姬舞姬竟是個個手持匕首短刃與黑衣人廝殺,轉身回頭,殿門也已叫幾個舞姬關閉,她們手持短刃,一副護守殿門,隨時進入戰鬥的姿態。

  敗露了!容娉婷幡然醒悟。

  殿外的廝殺聲漸起。利箭破風,刀劍相擊,火光四起,千軍山呼。

  而原本與他們現在一起的湯岐也轉而去斬殺黑衣人。

  被出賣了!這是請君入甕之計。 容娉婷抬頭望向殿上,只見一黑衣人挑劍看殺,如是公子一劍橫貫他的喉頸,將楚奕央護在身後——

  他是……

  他是……

  容娉婷瞪大雙眼,臉色煞白,手腳俱顫。
  他是禦前影衛!

  他竟是禦前影衛!
  *
  最初時行宮裡砍殺之聲傳到禁城,百官們紛紛欲往行宮去,卻被慕雲錦帶兵攔下。

  正當所有人以為慕雲錦夥同逆賊造反,行宮裡不斷來人稟報情況,眾人這才知陛下使了“請君入甕”之計以身作餌,紛紛又擔心起陛下安危。

  心急如峰,如芒刺背。終是聽得消息說叛亂已平,陛下請百官入宮。

  宮院中的雪地被血染紅,風雪不停,好些屍體上已經蓋了一層白。

  眾人無心多看,隻想盡快見到陛下無恙。

  瞧見天子毫發無傷端坐堂上,眾臣激動得趕緊上前揖禮,道一聲“吾皇萬歲”,一顆心總算放下,松了天大一口氣。

  賊子容晏、容娉婷及幾位軍將被帶到殿中,眾人冷眼唾棄。

  容娉婷忽地想起了什麽,忙道:“此事與郡王無關!郡王並不知情。”連連磕頭求情。

  “朕知道郡王與此事無關,”楚奕央冷冷道,“但所有事情,朕要告知郡王及諸卿。”說罷,他拿過汪正手上的那軸聖旨,狠狠地往下方丟去。

  “先帝於明啟五年八月十二日,命翰林院學士彌修擬詔欲封皓王為太子,詔書寫好,卻還未落印禦寶,後又命彌修燒毀詔書。”楚奕央指了指地上那軸聖旨,“這個乃是容氏父女偽造。”

  眾人聽聞聽陛下此言,大驚失色。接著還有更令他們驚駭的事:容氏拿假太子詔要陛下禪位,又汙蔑陛下毒殺太后。

  簡直聳人聽聞!喪心病狂!
  “只是小小天花,況且是禦醫診治,太后怎會因害天花病薨?”容娉婷大聲質問,“難道你們就不懷疑嗎?”她望問眾臣。

  “休要胡言!”雲玉衍一聲威嚇,“太后與陛下母慈子孝感情深厚,豈容你詆毀汙蔑。”他雙手抱拳朝天,“太后英靈在天定不饒你。”

  “呵!”容娉婷一記冷笑,“怕不就是你獻議毒殺的吧?可你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女兒會與陛下退婚吧?呵呵呵……”

  整個殿內都是容娉婷瘋癲一般的笑聲。

  雲玉衍氣得臉色豬肝,恨不能手撕了她。

  “因為陛下有斷袖之癖啊!哈哈哈……”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眾人頭皮發麻,不敢抬眼去看陛下臉色。

  “拖下去,割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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