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太后病薨,弘正皇帝哀慟,立服期年喪,迎後納妃諸事順延。
此詔下,算是給雲氏留了面子。
禦史台和禮部也做做樣子在陛下面前勸諫了幾回,算是給右相交差。
彌澄溪醒著頭皮跟著勸諫了兩次,怎奈陛下出了百日熱孝,對她“動粗”兩回,嚇得她自己聽到禦史台都腿軟。
蔡茂森在密州一切都好,來信中盡提歡喜之事,從未道過半句艱苦。他還畫了不少西疆的風景,畫裡有密林湖泊,也有盡是牛羊的草原。
京中盛樂坊原來都是蘇傾之的詞熱唱,如今橫空殺出了一位喚作“寧雲子”的詞人,詞作優美華麗與蘇傾之難分伯仲。
這位“寧雲子”亦涉話本期刊,著的《傾雲紀》講的是女國子監生慕澄刻苦學習終金榜題名的故事。
這《傾雲紀》一經刊載,訂閱一直壓著“史二娘”的《網仙錄》。史熙雯很是不服氣,找彌澄溪抱怨了好幾回。
“你可別讓她知道是你幫雲姑娘審的稿,我怕她會和你鬧。”楚奕央摸了摸彌澄溪的頭。他家澄溪文采斐然聰明伶俐,人見人愛。
彌澄溪則搖搖頭,“雲小姐很會寫故事的,不需要我幫著審稿了。熙雯就是嘴上說說,其實她自己也訂《傾雲紀》來看,認真學習來著呢。”
楚奕央笑道:“人家雲姑娘寫詞寫話本養活自己,不知道雲相是怎麽個想法。”
說是雲玉衍要和雲潤寧斷絕關系,所以雲潤寧一直住在汐顏小築。
“父母子女哪有永世仇,右相暗中幫扶呢。”
“呵。”楚奕央冷嘲了一聲,“雲相這是囤手紙,我就說我支持的《網仙錄》不會輸。”說罷,他從十一那裡拿過五兩銀子放到彌澄溪手裡。
彌澄溪笑得彎了眉,“嘿,我和小徐安的奶錢有著落了。謝陛下!”
楚奕央雙手盤胸,一副不服,“下期我依然賭《網仙錄》。”
*
十二月初一這一日是紀念睿世宗的聖君誕。
楚奕央下了例朝,聽畢政事,就往奉先殿裡與豫章郡王和三位殿下一同思緬帝祖。
帝祖開創曄朝初盛,是曄朝有史以來最是受世人愛戴的一代明君。
楚奕央謹記帝祖教誨,以鑄就曄朝興盛為己任,時刻不敢懈怠。
以往思緬,楚奕央總是將一年中的大事在心裡與帝祖說上一說。可今次楚奕央道完年事,又向帝祖說了一嘴他的孫媳婦,求帝祖保佑彌澄溪康健無憂。
一回到永寧殿,見到還在認真寫條陳的彌澄溪,楚奕央忍不住又對帝祖心說:皇祖父,您看您這孫媳婦,可好可厲害了。
再過兩日就要往奉元,楚奕央留了彌澄溪在永寧殿過夜,要與她交代一些事情。
彌澄溪還是害羞,楚奕央便先沐了浴在床上等她。
京中一入臘月就冷,永寧殿的地龍燒了起來,暖融融的。
明明殿內已經沒有第三個人了,出了浴閣,彌澄溪做賊一樣噔噔噔就往床榻跑。楚奕央大笑,拉開被子讓她進去。
窩在陛下懷裡,彌澄溪瞪著大眼睛問:“奉元行宮也有地龍吧?”
楚奕央親了親她的臉頰,“你留在京中,不必和我同去。”
彌澄溪一聽陛下不讓她一起去,立即就垮了臉。陛下要在奉元接見諸侯將軍和大家家主,除了出行隨從和禁軍外,禦書房的參政們和各司首長等都會同去。
“我還沒去過奉元行宮呢。”彌澄溪試探地求了一嘴。
楚奕央摸著她的頭,道:“京中需得留人。你幫我看著皇子公主。有什麽事就讓都尉府快馬消息到輔都。”
彌澄溪一聽此,便答應下來了。只是陛下此次一去需得半個來月才回,會想他。
彌澄溪是側坐在楚奕央懷裡,楚奕央摸見她的腳有一半在外頭,便拉了拉被子把她的腳全包住。見她一臉沮喪,便笑著問:“會想我是嗎?”
“嗯。”彌澄溪認真地點了一下頭,把臉埋到他懷裡。
楚奕央親了親她的發頂,“那我給你留個東西,讓你睹物思人啊。”說著,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玉墜子。
那玉墜子是閃石玉而作,質地堅韌細膩,色澤光潔溫潤,可就是雕的那叫不出名字的獸長得有些猙獰有些醜。
“這是什麽?”彌澄溪從來沒見陛下戴過這個。
楚奕央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鏈子,將墜子穿上,又給她掛到脖子上。
“這是帝祖留給我的一件小物——”
“那我不能要。”彌澄溪立即道。
楚奕央笑,刮了一下她的鼻頭,“先給你戴著,等從奉元回來再還給我。”
“哦。”彌澄溪摸了摸墜子,又好奇地問:“這是什麽獸?”
楚奕央想了一會兒,“……守護獸。”
彌澄溪抿嘴偷笑,想來陛下也不知道它是什麽獸,所以隨便應付了一個。
“你笑什麽?”
彌澄溪否認:“我沒有笑。”
楚奕央眸色一暗,壞心思地拉過她的手往下面去,問:“這是什麽獸?”
原以為彌澄溪會躲,沒想到她反手而上,緊盯著陛下,問:“可還記得《星雲鏈》裡的翻雲覆雨手?”
楚奕央一愣,“呃……這種事……不要這麽記仇吧?”感覺彌澄溪等這個報仇機會等很久了。
每次一想到那一天還換了床單,彌澄溪的臉都燒紅了。“哪裡,我怎麽會記仇呢。”她咬牙切齒道。
楚奕央一瞬間就放棄抵抗,不,他壓根就沒想過抵抗。他雙手一攤,“來吧,我絕不還手,任你魚肉。”
彌澄溪就是個裝模作樣的實慫,立即就撒手了,“君子不動手。”
“那請君子動口吧。”
彌澄溪聽到不得了的大事一般,瞪圓了眼珠子,訥訥道:“還有……這樣的?”
“塘中月的《錦囊》我看了。”楚奕央屈唇一笑,將她上下一通打量。
彌澄溪從那個眼神裡看出危險,“嗖”一下就要逃,楚奕央一抓被子就把她揪了回來,壓到身下。
*
臘月初三。小雪飛揚,像極了春日的柳絮。
彌澄溪想起了蘇傾之寫的《春日雪》。
她又想到了雲潤寧最新作的《舞銀粟》。
明明是帝王儀仗還沒出京城她就已經開始想陛下了,偏要想這些旁的來欺騙自己。
望著浩浩蕩蕩的帝王儀仗緩緩出了朱雀門,她覺得心裡空了一塊。
不知道她之前出外差時,陛下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
還不知道奉元行宮那裡有沒有地龍呢,上回問,陛下沒有回答她。
此次出行還帶了一班歌姬舞姬……好吧!就當作陛下是去行樂了。這樣就不會太想他了。
饒是如此想著,彌澄溪還是呆呆站著直到朱雀門關閉。
輔都之行宮中早已把路線安排好,一路上都順順利利的,兩天便到了地方。
輔都行宮和京宮一樣有分內外兩宮,外宮有聽政議政,內宮供帝王休憩。京中的皇城在這裡就是禁城,分東西南北四宮,分別安置各位侯爵、將軍和大家家主。
眾人安頓又是花了兩日。
昨日又下過雪,積得有三寸深。宮人說梅園裡臘梅迎雪放,楚奕央立即來了興致。
顏丘黎踩著嘎吱嘎吱的雪聲進了梅園,恰好見到陛下正站廊下指揮院子裡的幾個小太監把最大那棵梅花樹上的雪搖下來。
嘩嘩啦啦。梅花上的雪簌簌撲落,小太監們一個一個都白了頭,惹得廊下的宮人們哄哄嬉笑。
楚奕央見了顏丘黎便衝他招手。
“陛下這是來了興致玩雪?”顏丘黎一邊說,一邊彎腰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團成球。
楚奕央擺擺手,從廊下走到院中。“這裡的梅花開得比宮裡的早,要讓宮人送一些回去。”楚奕央又看著他,“你也給你家夫人帶一些吧。”
顏丘黎想了一下,“好。多謝陛下。”
君臣二人在樹下認真挑起花來。
這裡的梅花開得早,也開得好,兩個人挑挑選選,這枝喜歡,那枝也好,最後都剪了一大捆。楚奕央又從中挑了一把,特地交代送到永寧殿去。
顏丘黎此時過來是要和陛下一起見幾個武將。他們都是禦前影衛出身,退了宮就去從軍,也有在西疆陣前同生共死過的。他們退宮從軍品級就把別人高,幾年下來現在都已是大將軍副手了,陛下想從中挑人給傅知書賜婚。
“陛下不是要傅家小姐自己中意嗎?”
“朕只是推薦人選,還是要她自己中意的。”楚奕央笑了笑,“傅姑娘膽氣魄力可都不是一般女子能比,朕覺得軍將男兒郎才配得上她。”
顏丘黎呼吸一窒,噤了聲。
幾位軍將到了,見了人,往事歷歷在目。陛下說起之前在西疆陣前的事,一眾人又來了比試射箭的興致。
矮楊上掛的箭靶很快射滿了。楚奕央又命宮人堆起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雪人,箭一支支往雪人射去,很快又插得滿地翎羽。
“提上來的封賞名單中,好些人朕都沒聽說過。”
“嗖”一聲,一支箭射中了一個紅蘿卜鼻子的雪人。
“都與容氏或明或暗有來往。”一個武將低聲道。
楚奕央笑了笑,“行宴時幫朕多照料照料。”
幾個人微微頷首。
“臣聽說過有不少是出身武道館,陛下可用‘敕武令’。”有一人提醒道。
奉武殿和武道館皆由帝祖創立,奉武殿培養效忠帝王的禦前影衛,而奉武殿則培養軍將人才。,所以曄朝武者十有八九出自奉武殿和武道館,而“敕武令”則是能號令所有從此二次出身的武者。
禦前影衛的徽記是犼,武道館武者的徽記是猊。而僅有一枚的“敕武令”則是裂天兕。
而這“敕武令”此時則在彌澄溪的脖子上掛著。
他此次出行帶走了大半的禁衛軍,京中還有楚曦以,宮中還有太妃和三位殿下,萬一有什麽事,奉武殿掌殿會聯合皇城裡的武者憑“敕武令”聽命彌澄溪調遣。
容氏想搞出什麽事情,盡管來吧。 楚奕央如是心道,手中的箭“嗖”一聲射中雪人上的紅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