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房裡。
杜姨娘眉毛一挑,怒目而視:“你說什麽?連下人都添新衣了,唯獨沒有我的份?”
杜秋桐點點頭,道:“這件事全是寧夏青做的主。聽說給老太太添的是蜀錦緞子,給姨媽添的是散織綾羅,給寧夏紫添的是妝花緞,又給我添了一套圓孔紗的,後來又給所有下人都添了一套橫紋棉的。”
杜姨娘氣得摔了茶盞:“那死丫頭分明就是故意打我的臉!”
杜秋桐連忙告狀:“還有一件事,我跟寧夏青在鋪子裡挑完了料子後,寧夏青故意讓阿才把帳本拿給她,把咱杜家人賒的帳都挑出來,諷刺咱們杜家人白拿她家的料子!”
杜姨娘氣得又摔了一個茶盞:“那個死丫頭!她說得還是人話嗎?什麽叫白拿?每一筆不是都記了帳了嗎?又不是拿著料子就走了,這怎麽能叫白拿?”
杜姨娘恨得咬牙切齒:“看看,看看!這就是寧家調教出來的好女兒,就知道錢錢錢,在她眼裡,還有一點親戚情分沒有?”
杜姨娘氣得走到榻邊,將榻上的枕頭又摔到地上:“哼!就鋪子裡那些破料子能值幾個錢?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呢,就十幾天前吧,我想裁匹雲錦的,居然都沒有,鋪子裡全是下等貨!像這種破料子,杜家就算拿了又能值幾個錢?她至於這麽斤斤計較的嗎?!”
杜秋桐輕歎一聲道:“沒法子啊,說到底,咱們倆在寧家人面前就是低人一等。小姑比我還好些,雖是姨娘,卻好歹也是半個主子,更何況,寧家就指望著小姑傳宗接代呢。可我呢?我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小丫頭罷了,旁人想給我臉色看就能給我臉色看。”
“哼!是啊,那病癆鬼生不出兒子,全家就指望著我的肚子呢。說起來,當年我身懷有孕,那病癆鬼嫉妒我,故意克扣我的月銀,害得我吃不起補品,才落得流產的下場。這筆帳我早晚要跟她算!”
“那日哥哥跟我說,讓小姑一定要保重身體,生個大胖小子。只要生了兒子,姨媽便再也不敢欺負您了,就連老太太都不敢給您使臉色,到時候,這寧家還不就由小姑當家作主了?到時候,看寧家還敢不敢像今天這樣,連匹料子都不願意給咱們杜家。”
杜姨娘往榻上一歪,得意地一笑,說:“是啊,我還年輕,早晚能生個兒子出來,可那病癆鬼就不同了,她這輩子都別想了!”杜姨娘坐直起來,有些苦惱地說:“只不過,老爺不太來我房裡,我這就是想生,我也……”
杜秋桐皺了皺眉,邊想邊說:“聽說因為沈家退親的事,姨媽的身子不太好,姨夫應該是為了這個,才一直陪著姨媽吧。”
“哼!她身子不好?”杜姨娘啐了一口:“那病癆鬼身子就沒好過!她怎麽還不死啊?”
杜姨娘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笑著說:“既然她身子不好,我可得去瞧瞧啊。順便問問她,憑什麽所有人都添衣裳,唯獨不給我添!”
說完,杜姨娘就去了曹氏的院子,進屋的時候,曹氏剛午睡起來。
杜姨娘陰陽怪氣地說:“姐姐今日看著氣色不錯,看來是有高興的事啊。”杜秋桐跟在後面走進來,福了一福,叫了聲“姨媽”。
藍英服侍曹氏洗了臉,杜秋桐隨即跟藍英一起退出去,然而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撿起擱在外屋的針線活,假裝認真地繡了起來,實則是在留意著屋子裡的動靜。
杜姨娘坐到曹氏對面,看著曹氏那張臉,心裡就不由得恨得牙癢癢,臉上卻還要擠出笑容來。
曹氏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你怎麽過來了?”
杜姨娘歎了一聲:“這不是心裡有事,在自己屋子裡待不住嘛。聽說姐姐最近身子不好,我便來看看姐姐。”
曹氏面露不解:“我倒是沒什麽。只是你,心裡是有什麽事?”
杜姨娘又歎了一聲,用帕子掩住口,淒淒切切地說:“姐姐,我雖然只是個妾室,但好歹也是正經抬進寧家的,再說了,我嫂子與姐姐是親姐妹,我雖然比不上嫂子金貴,可也不能把我踩得連下人還不如吧,未免太糟踐人了!”
曹氏的聲音聽起來更迷惑了:“是誰糟踐你了?”
杜姨娘秀眉一挑,道:“是誰?哼,我可不敢說。我不過是個妾室,哪敢在背後妄議人家啊?”
曹氏歎了口氣,耐心地問:“你又何必這樣陰陽怪氣的。直說吧,你到底是在說什麽事啊?”
杜姨娘幽怨地瞥了曹氏一眼:“什麽事?哼,姐姐不會不知道吧。大姑娘給全家人都添了新衣裳,就連下人都添了,唯獨落下我,這還不是糟踐我?”
曹氏瞬間皺眉,似是很驚訝的樣子:“什麽?全家人都添了,唯獨落下你?”
杜姨娘泫然欲泣:“那可不!我好歹也服侍了老爺五年,雖然未有生育,卻一直盡心盡力地保養著身子,都是為了給寧家傳宗接代,此心可鑒啊!可大姑娘這樣對我,我倒不是非得要這一件新衣裳,我是寒心啊……”
說到這裡,杜姨娘站起身來,扶著門框,淒苦地說:“唉,我心想著,大姑娘之所以獨獨落下我,定是因為惱我替我弟弟借錢的事。我自知是個妾室,比不得大姑娘金尊玉貴,可大姑娘也不能把我踩到丫鬟的底下去啊。”
在她身後的曹氏連忙勸慰道:“好了好了,你也別多心,青兒估計就是忘了,回頭我說說她,再給你補上就是,料子隨便你挑。”
杜姨娘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然後猛地回頭,委屈地落了幾滴淚,道:“姐姐,這不是一件衣裳的事。你可知道,現在家裡的丫鬟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定是因為大姑娘落下了我,才讓丫鬟們都看輕我。如今我來找姐姐,姐姐再給我補上,丫鬟們只會更笑話我了,笑話我又哭又鬧小心眼,這不是冤枉我呢嗎?”
曹氏連忙溫言安撫:“你瞧瞧你,一件小事,你竟多出這麽多心思來。罷了罷了,再多給你添一件,這樣總行了吧?”
杜姨娘不依不饒:“我不要了!巴巴討來的衣裳,我穿著也不痛快!大姑娘已經落下了我,姐姐越是補償我,丫鬟們就越會笑話我小性。”
曹氏的表情看起來很是無奈:“那你想要如何啊?”
杜姨娘聽曹氏這樣問,不禁微微一頓,隨即話鋒一轉:“前些日子,我求老爺太太幫幫我弟弟,老爺太太都說沒錢,我也就罷了,也沒哭也沒鬧,因為我知道,老爺太太也有難處。可如今,大姑娘給全家人都添了新衣裳,這不就說明咱家的生意好轉了嘛,既然如此……”
曹氏臉上的表情一滯,有些遲疑地問道:“你……你還是要借錢?”
杜姨娘連忙說:“姐姐放心,我不讓家裡為難,之前說的三百兩銀子我不借了。我呀,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老爺在外面不是還有一間鋪子嘛,兩年前租了出去,如今算來,租期也快到了,乾脆就租給我弟弟吧!”
見曹氏眉頭皺起,顯然是不願意,杜姨娘連忙說:“姐姐,我保證,租金絕對不少,絕不讓寧家吃虧!到時候,從這邊的鋪子直接拉貨過去,還能幫老爺多拉些客人呢!姐姐你別看我那弟弟現在時運不濟,其實他做生意挺有一套的,只要老爺願意多多提攜,他定能幫上老爺的忙!只要姐姐能大發慈悲地答應我,我就算這輩子都不再添新衣裳,也絕無怨言!”
曹氏的面色變得慘白慘白的,顯然是很為難,但一點都沒有讓步的意思,隻說:“不然……我還是給你添兩件衣服吧……”
那間鋪子是曹氏的嫁妝,本來也是寧永達在經營。兩年前,寧永達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便將那間鋪子租出去了。
那間鋪子地段不錯,前後有好幾個人都曾想要高價買下那間鋪子,雖然寧家的日子不好過,但曹氏應是咬著牙沒答應。曹氏是顧忌著寧夏紫還太小,萬一將來寧家敗了,那間鋪子好歹還能留給寧夏紫安身。
杜姨娘想要的就是這間鋪子。等鋪子到手了,別說是租金了,鋪子從此就姓杜不姓寧!再時不時地從這裡拿一些料子去那邊賣,就當是寧家補償她了,不然她憑什麽白白在寧家受氣?
杜姨娘一聽這話,心裡立刻急了,臉上卻還保持著笑容。
哼,這病癆鬼素來軟弱,她還怕對付不料這病癆鬼?
杜姨娘連連擺手,剛想開口,就在此時,忽然從外屋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
“姨娘誤會了,並非我故意不給姨娘裁新衣。只不過,咱家別人都已經很久沒裁衣裳了,唯獨姨娘今年的份例早就超了。既然如此,自然就不能再給姨娘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