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郡處於陳江和梅公河交匯之處,是遠近聞名的通商通客之地,碼頭上人來人往,城裡面富商雲集,水岸邊漁利發達,流經這裡的人潮和銀貨從來沒個定數。
梅公郡柳安縣的府橋街,交通便利,客流巨大,街上開滿了各種各樣的店面,綾羅綢緞、金銀珠玉……均可在此交易。到了晚上,這裡有是另一番景象,樂坊妓院、酒樓茶肆……大紅燈籠裡盛滿了恩客們的笑語歡聲,人世間的恣意張揚都如浮光掠影一般,在此處濃縮又綻放,在這夜晚的府橋街上,無論是妖姬妙妓,還是公子豪客,都於酣醉中遊離於有情或無情的河岸。
像這種地方,自然會被劃出宵禁之外,也因此使得三教九流全匯集於此,在柳安縣的地界上,沒有比府橋街更熱鬧失序的地方了。
府橋街,洞春巷,萬嫣坊。
趙香娥剛用過午膳,正在對鏡篦發,她昨兒晚上沒歇好,所以打算去躺一會。就在這時,老鴇推開她的門:“唉喲,趕緊把頭髮梳好,樓下有人找你呢!”
趙香娥皺了皺眉,眼睛壓根就沒離開鏡子,懶洋洋道:“我身子不舒服,要歇一會,媽媽你去叫那人晚上再來吧。”
“唉喲,我的好香娥,來人可是那位沈公子,你也不去見?”收了三兩賞銀的老鴇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後,摸了一把她的頭髮,瞧著鏡中那位妙人。
“管他是誰我一概不見!昨兒晚上一夜未歇,今早又練了半天的琴,現在好不容易能松快松快,可別再來鬧我了。”
“我的好香娥,你可別使性子!人家說了,只是見一面而已,說幾句話就成。你就快點收拾收拾,別讓沈公子等急了。”
趙香娥不情不願地妝點了一番,隨老鴇走了出來,老鴇將街上的馬車指給她看,她看了一眼,挑眉疑惑地問道:“那是沈公子的馬車?”
老鴇點了點頭道:“是啊。沈公子的車夫說了,沈家的老爺最近剛剛升官,萬事都不可招搖,所以特意乘了這輛馬車出門。”
青天白日的,找她幹嘛?還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的。趙香娥一邊心裡犯嘀咕,一邊走到了那馬車前。見她走了過來,那位面生的車夫隨即離開。趙香娥伸手掀開車簾,竟看見車裡面只有一位絕色少女,趙香娥便愣了。
寧夏青粗粗打量一眼,見趙香娥身著蔥綠短衫,腰間系著米黃色的雙蝶戲花絛,薄施粉黛,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無不是時下最時興的樣式,襯出骨骼風流,皮肉俊俏,眉目間媚態橫生。沒有一個男人扛得住此等尤物,別說是沈致遠迷戀她了,等再過幾年,連譚文石都會對她欲罷不能。
錯愕的趙香娥還沒開口,寧夏青先說道:“你沒找錯人,在等你的就是我。”
趙香娥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女,顯然是個未出閣的正經人家姑娘,卻跑到這種地方來找她,這實在是奇怪至極。她抱起手臂,心裡三分戒備三分好奇,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借沈公子的名義?”
寧夏青卻隻說:“若你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便上車來,我可以告訴你。放心,不會耽擱你太久。”
一聽對面提起小寶,趙香娥臉色驀的一變,語氣也變得不穩了:“你說什麽?難道你知道小寶在哪?”
寧夏青不答話。
趙香娥想也不想就踏上了腳凳,進了寧家的馬車,坐到了寧夏青對面,急促地問道:“小寶到底在哪?他還活著嗎?”
寧夏青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弟弟叫作趙小寶,今年應該是八歲,額上有一塊小時候留下的疤。三年前的那次雪災,你們姐弟倆逃來柳安縣,在城門口的時候,災民間爆發衝突,你們因此被人群衝散。我說的對不對?”
“你……你到底是何人?你……為何會知道這些?”趙香娥的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連音調都開始抖若篩糠。
寧夏青氣定神閑:“你不用對我有戒心,也不用著急。我只是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自會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姑娘要我做何事?”
寧夏青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可知道,我是沈致遠的未婚妻子。”
趙香娥一愣,然後“噗嗤”一下笑了,道:“萬嫣坊是正經生意,沈公子願意來,我沒理由趕他。不過,既然姑娘大費周章地來找我,我以後不見他就是了。”
寧夏青笑著說:“不,你誤會了,我並非要你以後不見他。”
趙香娥雙目一挑:“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寧夏青放低聲音,一字一句說道:“顧府後天有場壽宴,會遍邀柳安縣的音律聖手入府演奏助興,我希望你可以到場……”她附身到趙香娥耳邊,嘀咕了幾句。
“什麽?這樣豈不是……”
寧夏青柔聲打斷:“你不用管那麽多,隻管照我說的做。事成之後,我必會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那……那好吧……你先告訴我,小寶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有沒有長高?他……”
寧夏青面色冷淡:“你不必問了,事成之後,我自會和盤托出。”
趙香娥臉上猶是不甘,但見對方面色冷淡,便知再問也問不出來了,隻好不情不願地下了馬車。
趙香娥一下車,寧夏青便招呼阿正趕車走了。
趙香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那輛簡陋馬車漸漸拐出了洞春巷。那馬車上的姑娘看著不過十五六歲,衣著穿戴也都稀疏平常,可卻透著一種讓人難測深淺的神秘感,當與那姑娘面對面說話之時,李香娥總會有一種心裡沒底氣的感覺。饒是趙香娥這些年來閱人無數,也看不透眼前那姑娘是什麽來頭。
阿正趕著車,悠悠問道:“大姑娘這就回家?”
“嗯。”寧夏青靠著馬車背答了一句。阿正沒有再說什麽,她卻知道,阿正心裡定有很多想問的。
她悠悠道:“你且先不要問。等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嗯。”趕車的阿正答了一句,便也沒再說什麽。
萬事俱備,東風欲來,她備好了一切,只等後天一到,就要給沈家唱一場大戲。
一想起那個陰陽怪氣的錢大奶奶,她猶覺得氣惱,而一想到後天將要發生的事,她就不由得流露出痛快的笑意。沈家敢跟她使心眼,那就別怪她反擊的時候不給沈家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