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恰好是昨天在場的，親眼目睹裴玥險些煞氣孫嬤嬤，看她的眼神都充滿敬畏。

  裴玥卻連眼皮子也沒抬，從她們身邊經過。

  “裴婕妤，孫嬤嬤說如果您吐了，就讓您再多吃兩倍的量。”

  裴玥腳步頓住，自嘲的笑了笑，繼續往外走。

  院子裡落了雪，空氣濕冷，她身著單衣卻毫不在意，一個人在外頭走啊走，直到感覺胃裡終於松泛了，才緩緩停下。

  這一日一夜絞盡腦汁的思考之下，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牽魂藥會給下藥者留下一定的清醒空間，只要有足夠頑強的意志力，憑借意念對抗藥性，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這何其難啊，一邊自我反洗腦，告訴自己不能被控制，一邊在他們面前裝出被控制的樣子，如果心智不夠，說不定會精神分裂呢。

  沒有辦法了，這是最後一條路。

  “我想出去轉轉。”她背對著兩個丫頭，話音低沉。

  兩個丫頭連忙跟上去，卻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跟著。

  裴玥沿著湖邊慢慢前行，目光卻一直朝四周打量。

  遠遠走來一列護衛，裴玥立刻來了精神。

  那天那個護衛，極有可能是程恪的人，她得賭一把，反正此時境況已經足夠糟糕，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統共五個人，個個黑衣勁裝，一眼掃過去，卻失望了。

  沒有那天那個人。

  裴玥眉頭一皺，無言的失落從心底湧上來。

  幾人面色凜冽，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經過，可就在與最後一個人擦肩而過的瞬間，那人腳底忽然落了一個小錦袋。

  裴玥眼尖的注意到了，撿起來交給這個人，對方點頭致意，兩人接觸不過一瞬，便各自錯開目光。

  心臟如同擂鼓。

  裴玥強忍著心頭翻湧的喜悅，又往前走了百十來步，才在一座湖邊小亭裡落腳，周圍空無一人，只有那兩個丫頭遠遠看著。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露出笑容。

  耳邊依舊回蕩著那個護衛的低不可聞的聲音：“小五。”

  小五，單單這兩個字，恰似一道刺眼的亮光，猛然照進她昏暗的心房，刹那間驅散所有陰霾。

  竟然是真的，真的是程恪的人，裴玥此時已經完全忘了此前與小五的不愉快，滿腦子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可是……她剛剛明明注意，他的臉並非本來面目，難不成他用了易容術？

  裴玥暫且沒想這麽多，瞎轉悠了一會兒便回了住處，小五既然能跟她偶遇，說不定已經知道她的住所在這兒。

  那他一定會找機會過來的，她得等。

  可這一等，就是三天，三天時間，六頓飯，頓頓有藥，裴玥明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含有陰謀，可她不能不吃。

  吃完飯孫嬤嬤會派幾個人看著她，防止她將吃進去的再吐了，裴玥倒是沒有催吐的意思，只是每頓飯吃完必定會出去轉一圈。

  一來，借著為數不多的獨處機會進行冥想，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是誰，要幹什麽，跟誰最親近，最信任誰。

  二來，她想再來一次偶遇，說不定這次可以獲得更多消息。

  可連著三天一無所獲。

  裴玥不禁慌亂起來，她不知道她們每日加在飯食裡的藥有多少，但每時每刻她的身體都在發生變化，如果僅靠大腦進行控制，難保不會淪陷。

  是夜，這座小院落裡寂靜無聲，裴玥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我是裴玥，我來是為了救娘跟弟弟，我不能被控制，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最愛程恪……”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百八十七次重複，她目前為止唯一能做的反抗。

  腦子裡全是這些東西，往日根本不用留意的東西在此時成了她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執念。

  腦子都快炸了。

  忽然，院子裡傳來一陣異響，似是人的腳步踏進此處。

  裴玥向來敏感，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下了床。

  她將身影隱藏在窗戶後面，從窗子縫隙往下看，只見一道修長身影貓著腰躥動在黑暗裡，不知是不是小五。

  裴玥心臟狂跳，為保險起見，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做防身武器，拿起來的一瞬，忽然想到上次程恪來時說得話。

  “你怎麽老是用茶壺防身啊？”

  鼻子驀然一酸，眼睛也濕潤了。

  她慢慢摸下樓，越是靠近心跳越是快得離譜，到一樓大廳時，心已經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

  門“嘎吱”一聲響起，裴玥迅速躲在樓梯暗角，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來者何人？”想了想，乾脆直截了當的問，若是歹人，立馬大喊救命，這附近肯定潛藏著不少人，若是小五，她也不必多費心神。

  那黑影在門口頓了一頓，低聲說：“嫂嫂，我是小五。”

  裴玥心裡繃緊的弦瞬間松了下來，淚如泉湧。

  “嫂嫂，你沒事吧？”小五衝過來，虛扶了一下她險些癱倒的身體，“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麽？”

  “程恪呢，他怎麽樣？”她一把揪住小五的衣領，焦聲問道。

  小五目光一黯：“嫂嫂，主上他……”

  “說呀，他怎麽樣，是不是受傷了，嚴重嗎，你們是怎麽保護他的？”裴玥急得渾身發抖，喉嚨裡發出哽咽的聲音。

  暗色裡，她看不出小五隱藏在易容術之下的臉有什麽表情，卻能發現他周身氣場的不對，一時間更加慌亂。

  小五掙扎許久，才慢聲道：“主上受傷了，如今人在柳州，子初在照顧他。”

  何止是受傷那麽輕巧，那一劍幾乎貫穿他的腰腹，若再稍稍進去一點點，如今他主上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裴玥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點，看來她預測得沒錯，至少不像霍修那個老東西說的嚴重。

  “那他現在怎樣，還有，他手指頭……”

  小五道：“還沒醒來，手指頭？什麽手指頭？”

  裴玥心裡又是一喜，緊緊抓著小五的胳膊：“他手沒事嗎？”

  “主上被人暗算，那人從他後面……不過目前情況算穩定下來了，子初為主上找了柳州最有名的大夫，嫂嫂，我們現在很擔心你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