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鮮少露出如此頹喪的表情，更沒有這般軟弱無奈過，乍然這樣，包括孫嬤嬤在內的幾個人都愣了一愣。

  孫嬤嬤一揮手，幾個丫頭十分乖覺的撤了桌上殘羹碗碟，又將窗戶打開，屋外冷風灌進來，裡頭空氣頓時清爽了很多。

  “裴婕妤這說得什麽話？”孫嬤嬤笑得得意，有種陰謀得逞的感覺。

  她施施然在裴玥旁邊坐下，掏出手帕為她擦拭嘴角乃至側臉的飯粒油漬，裴玥一動不動，提線木偶一般被她撥來撥去。

  “奴婢再怎麽膽大妄為，也不敢在裴婕妤飯菜裡下毒呀。”

  裴玥冷笑一聲，“敢不敢，不都已經下了麽，霍修到底想幹什麽，要是想殺我，一刀子了結豈不是更快？”

  她最怕的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控制，比如說，中蠱。

  孫嬤嬤顯然並不打算告訴她實情，圓潤的臉上浮現精明的笑，她隻說了一句“裴婕妤先好好休息吧。”便起身要走。

  裴玥當然不會輕易放她離開，猛的拽住她胖實的腰上面灰撲撲的襟帶。

  “裴婕妤這是幹什麽？”孫嬤嬤驚愕失色，連忙推扯裴玥，示意幾個丫頭也來幫忙。

  忽然，她猛得被人撲倒，裴玥坐在她圓滾敦實的胖腰上，兩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的逼問：“我隻想知道，你們給我吃了什麽？”

  最起碼，她得有所防范。

  孫嬤嬤大驚失色，眼睛裡滿是恐懼，她不是沒見過裴玥發狠的樣子，只是沒料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淪為她手中魚肉。

  “放，放開……”她一個勁兒揮舞著肥圓的手，試圖打開裴玥鐵鉗一般的手，奈何那雙手卻越收越緊，帶著將死之人孤注一擲的氣勢。

  裴玥毒辣的目光四下一掃，原本想過來幫忙的幾個丫頭立刻嚇得不敢過來。

  她手上力度又加大幾分，感覺身體並沒有大的變化，力量猶在，意識仍清醒，想必那毒藥是慢性長期的。

  孫嬤嬤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張大嘴巴大口呼吸，“不是，不是毒藥……”

  裴玥立即放松手，給她一絲喘息之機，孫嬤嬤像條擱淺的魚，圓滾的身體顫抖著，充滿對生的渴望。

  “裴婕妤，您只要知道這不是毒藥，不會害您性命就行……啊！”

  裴玥的手猛然收緊：“孫嬤嬤，我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反正也被你們算計得差不多了，大不了一起死啊。”

  孫嬤嬤滿眼驚恐，拚了命的掙扎，誰知這一個頂倆的身材在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裴玥牢牢禁錮著她，翻手覆手決定她是生是死。

  “放，放……是牽魂藥……”幾經掙扎，她終於將這個霍大人特意說明不能告訴裴玥的秘密抖落出來。

  裴玥心裡“咯噔”一下，完了。

  牽魂藥，不是毒藥，不傷身體，卻能控制人的心神，讓其失去思辨的能力，說白了就跟傀儡術差不多。

  但這個藥更加穩妥得當些，不會完全控制被下藥者的心智。

  可裴玥知道，這藥比傀儡術、蠱毒什麽的都要厲害，原因在於這藥下了，她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變化。

  不僅會按照下藥者的指令行事，還會無限制的保持忠誠，會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以至於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嗬！”她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你們還真是……大費周章啊。”她笑容慘淡，原來還有比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下毒更可怕的事情。

  孫嬤嬤從地上爬起來，心有余悸的躲到一邊。

  “裴婕妤原本可以選擇更好的法子，可是您不配合啊，我們也是被逼無奈，事已至此，還是安安心心等待結果吧。”

  她的話音夾雜著窗外凜冽寒風衝向裴玥耳膜，卻被一道屏障反彈回來，裴玥目光呆滯的望著虛空，已經將周圍一切隔絕。

  孫嬤嬤帶著人走了，偌大的臥房瞬間陷入一團死寂。

  裴玥愣愣坐了許久，終於無聲的哭了起來。

  如果這牽魂藥真的起了作用，他們控制著她殺了程劉氏他們該怎麽辦？
  也許更可怕的，他們會讓她進入皇宮，借她的手殺掉一切阻擋在他們面前的人，最後的最後，再解決了她，於是她就成了千古罪人，而那些人到死都冰清玉潔。

  裴玥渾身發冷，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怎麽辦，該怎麽辦？
  此時此刻她真的後悔了，如果當時聽程恪一句勸，沒那麽自負，不踏入這攤泥潭，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別的法子救了那兩人。

  可是，悔之晚矣……

  從白天到晚上，從萬籟無聲的靜夜又到晨光熹微的早上，她整整坐了一天一夜。

  孫嬤嬤很快來了，依舊帶著跟昨天一樣的精致飯食，甚至還多帶了幾個人，人人手上拿著棍棒。

  “裴婕妤，今天是您自己來還是奴婢們幫您？”

  裴玥僵硬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回暖，緩緩站了起來，周圍兩三個丫頭立刻後退。

  “我自己來。”

  既然無法逃脫，不如節省點力氣以謀後路，橫豎，這藥不是立刻要人命的。

  她先吃了口開胃的山楂糕，為自己盛了碗冒著熱氣的冬瓜排骨湯，安靜的喝完，接著吃米飯，青菜，回鍋肉……

  她很平靜，平靜得令人不可置信。

  就好像昨天一切完全沒發生過，她仍舊是那個具有強大心理素質的裴玥。

  一眾丫頭面面相覷，來這兒之前孫嬤嬤嚴厲的告誡她們一定要防范這個女人的突然襲擊，可如今看來，這個裴婕妤根本溫順得沒有任何攻擊性好嗎？
  “裴婕妤，今天的飯菜合口嗎？”

  又是這句話。

  裴玥動作一頓，抬眸瞥了孫嬤嬤一下，“合不合口，孫嬤嬤看不出來麽？”

  此時她已經吃飽喝足，拿過桌邊的手帕擦拭嘴角。

  孫嬤嬤訕訕一笑，狐疑的將裴玥打量一番，卻終究沒有說什麽，留了兩個丫頭看著她，自己帶著剩下的人走了。

  裴玥站了起來，兩個丫頭驚弓之鳥一般大叫：“你，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