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戲也即將上演。
今日能來觀看的都是清羽閣的貴客,所以也沒開包廂,只在大堂內排開桌椅。
前後受邀的人也不過三十出頭,來的非富即貴。
慕子衿沒有刻意去與他人交際,而且他認識的多是武官,武官們往往都不喜看戲,來的都是些文官,慕子衿也懶得去見禮。
但他不去,自有人來。
文官中不乏有許多喜愛戲曲的,有些人昨日宴會雖然沒有來,但是多少也聽到了些傳言,今日被請來看首演,一個個正激動著呢,進來就看到慕子衿坐在前面,連忙跑了上來。
慕子衿應付了前面幾個就嫌煩了,面上還得掛著笑,免得給誤解。
應付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消停了些,正坐著休息呢,慕子衿忽覺背後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回頭,夏輕塵就湊了過來,“還是第一次見你理會這麽多人呢。”
慕子衿攤手,“我也不想啊,本來還說有殿下在給我擋一下,結果殿下又去了後院,把我一個人扔這了。”
“你不樂意怎麽不避一下?”夏輕塵在他左邊坐下。
“算了吧,總不打交道背後容易出問題,畢竟同朝為官,時不時打個招呼好一些。”慕子衿一臉無奈,“不過沒事,馬上就開演了,應該也不會有人來了。”
夏輕塵往左右兩邊瞧了一下,“還有兩個重要的人沒來?”
慕子衿順著視線望過去,先指了指左邊,“那邊是給皇家三人的,除了賢王殿下,太子跟.那一位也要來。”
夏輕塵了然,點了點頭。
慕子衿又指了指右邊,“那邊是給北武的,不過我估計來的可能性比較小,早上剛給我們踢了館來著的。”話說到這,慕子衿又轉去看夏輕塵,“是了,還沒問你,你左肩的傷怎麽樣了?”
“沒事,小傷,這算什麽?”夏輕塵裝模作樣的活動了下左肩,立刻又拉到傷口抱住了左臂。
慕子衿失笑,“好了你,別鬧了,小心傷口又崩裂了。”
剛說完,慕子衿眼尖,看到後面過來的太子,立馬杵了一下夏輕塵。
“殿下。”慕子衿二人離開座位行禮。
君承澤正因為昨日慕子衿主動示好高興著呢,現在又見慕子衿主動行禮,而且轉念一想,這次首演的邀請函還是慕子衿邀請他來的,一高興,立馬換上一副笑容,“子衿啊,怎麽那麽客氣?趕緊坐下吧。”
說著,君承澤就拉開原先夏輕塵的位置就準備坐下去。
慕子衿立馬上前一步虛攔了一下,指了指旁邊專門留出來給皇家的桌子,“殿下,這一桌殿下怕是不太方便,不如坐旁邊一桌?”
君承澤腳步一頓,立刻又收回來,尷尬一笑,抬眸看向了慕子衿。
慕子衿臉上依舊掛著笑意,根本看不出來他剛剛那句話是拒絕。
君承澤轉了轉眼珠想了想,是了,慕子衿手中有兵權,慕家更能算是權勢滔天,他估計著慕子衿是怕受陛下猜忌罷了。
君承澤一臉了然,原來是怕給猜忌啊,立馬道,“好,就聽子衿的。”
說完,君承澤到一旁落座。
君承凌也正好到了,從後台繞了過來,向著來了的大臣們回了個禮也落座了。
慕子衿看了一眼廳堂內,人已經基本到齊了,就差君夕寧跟北武的人了。
離開演只剩半刻鍾了,終於見到君夕寧一身藍衣的從門外進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君夕寧,慕子衿伸手摸了摸懷裡的信,莫名覺得一股沉重感襲來。
抬眼的時候,正看到君夕寧的眼神從君承澤那裡劃過,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慕子衿心裡一個咯噔,忽然覺得懷中的那封密辛可能和皇家有關。
還沒來得及細想,君夕寧已經走到慕子衿這桌前,把放在皇族那邊的椅子拖過來,做到了慕子衿旁邊。
周邊人全是一臉震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慕子衿責怪的瞪了一眼君夕寧,君夕寧隻當沒看到,問了句,“我坐這成嗎?”
“辰王爺,你侄子們可都在那邊。”慕子衿動作雖然恭敬,但是語氣卻是沒有生疏之意。
君夕寧挑眉,“慕統領是要趕我?”
眼見著這人就要耍無賴,慕子衿揉揉眉心,擺了擺手,“好好好,辰王爺您坐這吧。”
君夕寧一臉得逞的樣子坐好,倒是驚掉一眾人的下巴。
這辰王爺不理朝政之事人盡皆知,結果他不僅上朝為慕子衿做了一次辯護,這一次還直接這麽大喇喇的坐在慕子衿旁邊?看的兩人關系還挺親熱的?
不過到底是皇族,眾人也只是私下探討,倒也沒有翻到明面上來。
北武的倒是沒來,估計早上吃了一頓虧現在不想見到慕子衿跟夏輕塵兩人。
台上鑼鼓響震天,下面的人卻各有心思。
認真看戲的確實不少,那些個王公大臣倒確實是衝著戲來的。
但是這第一排的兩桌,每個人心思都各不相同。
君承凌一直欣賞地盯著台上的表演,君承澤則邊看著,眼睛邊往慕子衿那邊掃,內心的欣喜壓都壓不住,嘴角一直都在翹起中。
這邊,夏輕塵是拉來湊數的,坐著喝著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慕子衿還是留了意在台上,也算是稍稍用了些心去聽,但是眼神時不時地會暗下去,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麽。
君夕寧喝著茶,一副紈絝子弟樣,看著戲,時不時低聲和慕子衿、夏輕塵兩人說些什麽。
台下的叫好聲一聲接一聲,慕子衿也隨著一起叫聲好。
“子衿。”趁著台下叫好聲極大的時候,君夕寧忽然喊道。
慕子衿回頭,“怎麽了?”
“我忽然想起有件事我沒寫在信裡。”君夕寧難得的嚴肅起來,“有件事你下次去家書的時候一定要寫清楚。”
“什麽事?”涉及到家人,慕子衿就留了心思了。
“叫你爹在天北城務必要查一遍他手下的小廝。”君夕寧說了一句很模糊的話。
慕子衿牢牢盯著君夕寧,“你到底發現什麽了?你說清楚。”
“你讓你爹去查,有沒有人跟京城的有關聯,有的,讓他就別用了盡早丟了。”君夕寧不回答慕子衿的問題,隻繼續說道。
慕子衿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說天北城慕府內,有京城的眼線?”
君夕寧沉默半晌,“現在有什麽東西在,我不便說的太清楚,你自己回頭看了信,應該就能聯系的起來的。”
“你到底是發現了多大的事?”慕子衿心中不詳感湧起。
君夕寧不再理會慕子衿,開始認認真真的看起戲來。
慕子衿見君夕寧不理自己,隻得轉過身去面向戲台,琢磨起君夕寧的話。
現在有什麽東西在這句話越想越奇怪,什麽東西究竟是指什麽東西?難道說跟這件事有關的人在場?
滿腦子想著這件事,慕子衿開始渾渾噩噩起來,等到一出戲演完,慕子衿急急忙忙就回了府上。
慕府治家森嚴,到了慕子衿這依舊如此。
慕子衿以要休息為由屏退下人以後,熄了燭光,隻留床頭一盞,這是習慣,倒也不怕有人說什麽。
從懷中取出藏了一下午的信件,慕子衿急忙展開來看。
方才聽戲的時候君夕寧說的話,實在是讓他一直心驚肉跳的。
信件上都是零零散散記著一些事。
第一行,“京城慕府的建造,由太子全權負責。”
這一件事乍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是慕子衿卻覺出不對了。
是了,京城慕府的建造,跟天北慕府的建造一模一樣,分明是有人摸透了天北慕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才做到的。
太子嗎?
第二行,“吏部尚書上書請求由慕子衿擔任京城衛統領,禁軍統領連高義也上書附和。”
是了,讓他入京也能算得上是留一個質子在京城,畢竟現在一道禁足令下下來,全城都可以代為監視,吏部尚書曹大人,不就是太子麾下的嗎?那這麽說,連高義莫不是.
慕子衿沒想下去,又繼續往下看去。
第三行,“林明現為太子府上賓客。”
林明?慕子衿一時半會兒沒想起這個人,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猛地坐直身子。
那個臨崖郡的知州?給慕子衿打上門去後來被罷官的知州?
慕子衿冷汗頓時下來了,他與林明算是有仇的。
第四行,“陛下欲把衛家嫡長女許配給太子,但暫時未有消息,衛家並不知曉。”
衛家,衛清玄
慕子衿心裡立刻對衛清玄設下一道防線,日後這個人得防著點了。
第五行,也是最後一行,寫的不是某一件事,而是一句話,“得不到的,勢必毀去。當離一個位置一步之遙,勢必會催生野心。”
慕子衿還沒看完,臉色就已經變得煞白,裡面沒有直接提到太子對他有忌憚,但所作所為無一不是透露出這一點。
太子離登基只有一步之遙,然而陛下正當壯年。
所以,太子收攬賓客,以仁德著稱,並不是真的為了陛下,而是為了踏上那個位置?
上一世看過太多這一類型的小說跟電視劇了,慕子衿頭緒立刻就理了出來。
是了,當這個人已經有了野心,那不能成為他麾下的人的話,等著的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慕子衿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太子位高權重,真給慕家蓋了什麽帽子,怕是真能讓慕家陷入永遠無法翻身的境地。
果然,奪權之爭,最是心狠手辣。
慕子衿平複了好一會兒的心情,取筆墨到床頭,提筆寫家書提醒家中之人,想著第二日可以發出去。
但是寫完了,卻是又猶豫了一下,如果當真給監視,這封書信怕是不能出去了。
又將第一次寫的信燒掉,寫了第二封信,這第二封就寫的隱晦了很多,隻說府內一些人已經年紀太長,讓他爹可以準備物色新人。
寫完第二封書信,慕子衿這才將原先君夕寧給的信放在火中燒掉,然後將寫好的家書放在專用的信封裡封好口,放到抽屜裡放好,這才睡去。
第二日休沐,慕子衿稍稍起來的晚了一點。
但一醒,慕子衿就忽覺不對勁。
他也不知道哪裡有問題,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四下走了一會兒,最後把視線放到了昨晚放家書的抽屜。
慕子衿連忙疾步向前,拉開了抽屜。
擺設未變,信件位置未變。慕子衿這才松了一口氣。
隨手拿起了信封,拿在手裡看了一下。
立即,瞳孔一縮。
慕家所用火漆是嘯林軍中常用的,顏色深黑,使用了特殊材料的,上面蓋著慕家的夔龍印記。
現在這封信上的火漆雖然也是深黑色的火漆,但仔細一看能看出表面給燒融過兩次新蓋的印記。
分明就是有人昨晚用了靈巧手段軟化了一次火漆,打開來又重新封好!
慕子衿心下了然,這位太子根本就沒有放過心。
又連忙跑到火盆那去看,幸好收尾工作做的挺好,昨天已經燒的完完全全都是灰了。
慕子衿坐在床邊,面上神情凝重至極。
這可是他的寢室,居然有人能夜間潛入?
慕子衿越想越氣,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刺破了肌膚。
門外小廝忽然高聲喊道。
“統領,陛下有詔,讓您速速進宮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