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矚目的感覺並不好受。
準確來說在此番境地之下並不好受。
沈安吢捏著錦帕,靜靜看著面前這個似乎膽小得厲害的沈安霓。
可是她說的話卻一點都不膽小。
她明明白白用一句話將自己框住,讓自己認不是,不認也不是。
看來那莊子的確養人得緊,竟然將自己這個橫衝直撞,從不過腦子的二妹妹竟然變得如此沉穩。
想法匆匆,實際不過更漏上的水滴答一下的辰光。
沈安吢立馬收拾起和軟的笑容,頷首應道:“二妹妹說得極是,倒是我常在家中無拘慣了,總覺得這樣子做太過生分,是以便免了這些,如今聽你說來,我羞愧不得。”
說完沈安吢亦如沈安霓動作朝沈安雁不卑不亢地納了福。
沈安雁沒有忽略沈安霓嘴角輕淺地勾起,更沒有忽視顧氏灼灼的目光,但她都沒有理會,而是踅身朝老太太納福,“祖母安康。”
末的兩字她咬著舌說的,如此才可以盡免喉嚨中的酸澀不至於脫口而出。
方老太太仿佛被她這一聲喚回了神,凹陷的雙眼望著她,死潭一般的目光忽而多了些波瀾,伸出顫巍巍的手朝她招過來,“好孩子。”
沈安雁縱然氣方老太太偏頗,可是她忘不了小時自己害怕雷雨時,老太太拍著她背哄她入睡的情景,更忘不了自己從前哭鬧,是老太太拿著布老虎逗她開心。
所以沈安雁還是熱著眼眶將手遞過去。
兩手觸及的瞬間,是一熱一冷的交融。
方老太太握緊她,將她送到另一邊,聲音虛弱卻無比堅定,“今個兒你二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你好生看看她,你雖是她的妹妹,但到底是嫡女又是沈侯府當家做事,所以少不得要你親手處理這事,務必要辦得妥帖。”
顧氏心頭咯噔一下,老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事沈侯府當家做事?
老太太這是不打算讓睿哥兒接手侯府了?
顧氏看向沈安吢,卻見她的目光也深斂著,凝重著,仿佛也為此感到震驚又覺得難辦。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就連沈安雁也對此驚駭得瞪大了雙目。
猝不及防之間,便聽得高高地一聲‘見喜’喚來,將眾人的小心思都打得煙消雲散,唯是撐著妥帖笑意的臉皮兒面對進來的沈氏。
沈氏依然如初那般笑得跟朵花似的,渾圓白嫩的胸脯隨著她走進抖動出瞠目的弧度。
隨著沈氏一塊進來的則是穿著湖藍直綴,腰間掛著一個白玉雙魚飾樣的玉佩,因是長得極高,所以顯現出不同尋常的氣度。
天光打在他沉澱了歲月的臉上,但見他恭敬地拜了一禮,“老太太。”
沈安雁前世見慣這陳大人的嘴臉,知道是個徒有其表的家夥,所以並不稱奇。
可沈安吢眼見著陳方月眉星目,雖五官稍有媚態,可是身子卻十足十的炯炯陽剛,心中不免納恨,隻道倒是便宜了沈安雁
大抵是方才說了太多的話,老太太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扶著額讓沈安雁說話。
沈安雁便吩咐下人端茶倒水,然後讓陳方與坐。
陳方那雙桃花眼撞上沈安雁迸發出星火的光,拱手作禮,“這便是三姑娘罷。”
顧氏氣得鼻子都歪了,今日是這陳方同他們二姑娘相面,怎這陳方半點禮儀都不懂,一雙眼隻盯著沈安雁看?
沈安雁隻覺得那雙目光貼向自己仿佛一張狗皮膏藥似的,背脊又涼又麻,可她還是強撐著肅敬的面容頷首回道:“陳大人第一次來想必不太認得在場的人,是以我一一與你介紹,這是顧姨娘,這是大姐姐,而這是同你相面的二姐姐。”
最後一句她說得極重,只希望能夠喚醒陳方。
陳方也不負所望,立馬反應過來,朝著幾人作揖,最後朝著沈安霓略有局促地一拜,眸子黑黢黢的,臉上卻掛著妥帖沉穩的笑。
“二姑娘。”
這一喚叫得有些顫音,仿佛是小心翼翼過分了所以緊張得不知如何說話。
雖然這只是小小的差別,可落在顧氏耳朵裡卻如雲泥。
隻心道就算是嫡女又如何,坊間風聞數不勝數,名聲早就碾到了土裡,尋常男子怎會禮待,不過是揣著好奇的心思多問一句罷了。
是她想岔了,還把沈安雁當作從前,忘了今非昔比。
這般想著顧氏的心又開始活絡起來,掛著笑容看向在位子上躊躇的沈安霓,“霓姐兒,陳大人叫你呢。”
沈安霓好似被喚回了神,扭捏地擎起手帕,朝陳方拋過去一記羞澀的眼神,“陳大人。”
陳方這才瞧見沈安霓的面容,方才進來時她一直抵著頭,所以不曾仔細,如今這麽一照面,雖不如沈安雁那張桃花似的臉嬌媚,可卻別有一番韻味,倒不失為繼室人選,是以回了一抹笑。
隻這麽一眼一笑,便差不多了。
旁人不懂,但媒娘和顧氏是過來人,懂得這樣的道理。
心想這親大抵是成了。
不過既然是相面,就少不得私下處一處,所以當下顧氏便問道:“霓姐兒你前些日子在外,許久未見著侯府的樣子,大抵是生疏了,如今回來少不得要見一見。”
說著顧氏叫來馮娘,又看向陳方,“不知陳大人可否陪同。”
陳方自然願意,連忙作揖。
等待兩人緩緩離去,眾人臉上的笑意才垮了下來,尤其是沈方睿輕嗤一聲,咕噥一句,“忒沒意思得緊。”
沈安雁看向他,見他面上浮現著不甘憋屈的神情,突然想起上次郭家來說親一事,或許是上次郭依秋的無疾而終,所以令他見了這番場景有些感慨。
正想著,那廂沈安吢卻是喝了一口茶,緩緩而笑,“大爺這話可說不得,總歸是二妹妹的好親事,怎會沒意思?”
沈方睿頗為煩躁,“她的親事是她的親事,關我何事?我說沒意思便是沒意思。”
沈安吢甚少被如此無禮對待,當即面色有些僵硬,只是一瞬便又和緩下來,看了沈安雁一眼,“是了,等到大爺到時如此相親,或許就會覺得有意思了罷。”
這話戳中沈方睿的痛點,急赤白臉地跳起來,“要相親也是你們先相親罷了,我是男兒熬多大歲數都不成問題,你們不同,再晚個幾年熬成老姑娘,別說那些世子哥兒,便是白丁都瞧不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