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了那個夢,夢裡柳絮飛揚,那個男子眼眸含春尋穿著樹影緩步而來。
她站在樹下,看向他的眉眼裡有著揉碎的平和溫暖。
恍惚之間,她聽到他道:“三姑娘。”
她想問,你是誰。
可是剛剛張口,狂風呼嘯,帶動柳絮亂舞,猶如俗濤逐浪,驚得她連連後退。
等到平息時,她睜眼再見,春秋變換,大雁南遷,那人早已不在。
她隻覺心頭空落,忙不迭去尋,可是四顧寥寥,轉頭時分,卻見陡然見到王富貴,那張扭曲的面孔,獰笑而道:“你是我的!”
一瞬間,她驚呼出聲,“不要!”
“你醒了?三姑娘?”
女子緊張地拽住領口,警惕顧向一旁,見是全然陌生的男子,不由一愣,但眼神尚是剔剔然,“你是何人?”
那陌生男子怔了怔,才微微笑道:“三姑娘,屬下是夏侯思。”
陌生男子的聲音讓女子心臟趵趵跳動起來。
夢中那個男子亦是如此叫喊她的。
是他嗎?
女子緊張看著眼前這個一席黑衣的男子,他的面目雖是俊朗,卻並不是她所夢著的那個男子。
“你,”女子略略遲疑,“你認識我嗎?”
夏侯思一怔,想起自己和她確實沒見過面,揚起和煦笑容,“三姑娘不曉得屬下,但是也該是曉得將軍罷,將軍如今正值酣戰,脫不了身,所以叫屬下前來尋找三姑娘.”
“將軍……”
女子喃喃,玉琢的面孔呈現出納罕神情,“將軍?將軍是誰啊?”
夏侯思那雙瞳孔裡倒映驚怖神色,語氣更是放緩下來,“將軍就是靖王,國朝第一鎮國大將,沈祁淵。”
這話說至尾處竟發起了顫。
而這女子並非他人,正是前日裡掉下山崖的沈安雁。
沈安雁隻覺這名字異常熟悉,從他口中讀出更覺痛心,直以為是傷口作疼,連忙捂住道:“沈祁淵?”
夏侯思見她神情茫然,心頭猶如墜下巨石般沉重不已,但他仍是放緩了語氣,“三姑娘,不記得了嗎?”
沈安雁搖了搖頭,落寞一笑,“我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但這裡的人家,.他們說我是王春花,說我是他們的媳婦……”
說到這裡,沈安雁面色蒼白,“他們人呢?”
不必沈安雁敘說,夏侯思也從這村莊各處人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是而當下聽沈安雁說起這兩人,面色沉得可怕,語氣更摻怒氣和膽戰心驚。
若是他來晚了,到時會如何?
只怕不堪設想。
夏侯思斂下眼中暗湧,安撫著沈安雁,“三姑娘不必害怕,他們都叫屬下給抓起來了。”
他還未有處置,因這是沈安雁的恨,沈安雁的氣,該當如何,應是等沈安雁醒來之後自行決斷。
雖然他的確想讓這兩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安雁對上夏侯思的眼睛,“為什麽你要幫我?是因為那個將軍?”
說著‘將軍’二字,她隻覺內心被人攫住似的,既疼又暖令她不覺抓緊被衾。
夏侯思注意到了,心頭到底寬慰:三姑娘雖是全然不記得了,但還是對將軍有著牽掛的。
想及此,夏侯思語氣添了幾分平和,再道:“三姑娘或許忘記了,是而屬下必得說一句,屬下是奉將軍之命,也就是三姑娘的叔父而來,尋找三姑娘。”
“叔父?”
沈安雁眼神迷茫,更牽苦痛,“他是我叔父?”
沈安雁想到夢中那個男子,面色更為壅塞,“他既是我的叔父,那”
夏侯思笑了笑,明白她的躑躅,“將軍雖是三姑娘的叔父,但你們二人並無血緣關系,前不久若不是大月氏公主作祟,只怕你們二人早已是夫婦。”
沈安雁心頭一顫,猶如淙淙流水而過,激蕩得她眼眶發熱,更不自覺低喃,“叔父。”
夏侯思見她如此模樣,萬千言語最終化為一歎,“三姑娘現在不必想這些,只需將養好身子,由微臣護送三姑娘去見將軍。”
沈安雁聽他如此說話,不知為何,竟淌了淚出來,驚得她連忙去拭,飲泣道:“怎就哭了,大人,我……”
“三姑娘不必叫屬下大人,三姑娘既是將軍心系之人,那便與將軍無異,是而三姑娘只需叫屬下,副將便是了。”
夏侯思打斷她。
沈安雁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麽,那木門便被人推開,翕出外面鬧哄哄的聲音。
王老太太那淒慘的聲音,“大人們,大人們,小的啥也沒乾啊!為何將小的綁起來!”
“大人,.那王氏一家在外吵個不停,直說他們也不知道三姑娘是誰,當屬不知者無罪。”
夏侯思聽聞當即冷笑一聲,“不知者無罪?虧他們也說得出口,此次是三姑娘,若下次再來個平民女子,豈不是任由他們拿捏,抱憾終身?”
說至後面,夏侯思已然咬牙切齒,他從軍數年,所學的都是大丈夫頂天立地,行的是光明磊落,雖曉得不少如此醃臢之事,但並不代表就此漠然而麻木,反倒是更加激昂憤慨。
但是即便再憤怒,當事之人並非他,他亦不能代替沈安雁行了這決斷。
是而夏侯思轉首過來,“三姑娘,此事屬下雖厭極恨極,但畢竟此乃三姑娘遭遇,是而他們該當如何處置還是看三姑娘。”
其實夏侯思不理會她,將王富貴他們自行處置,沈安雁也不會覺得恚怒,更要感謝。
而夏侯思偏偏將他們留下來讓她來定奪,令沈安雁不禁增添幾分好感,更對他口中所言的將軍多了幾分向往與好奇。
畢竟能訓練出如此將士的將軍必定韜韞儒箭。
想法紛雜而過,面上沈安雁卻道了聲‘多謝’,緊接著便欲起身。
夏侯思趕緊來攙,就此事,他便吩咐人下去,“去,附近找幾個伶俐的女子,問問他們可否願意跟著照顧三姑娘。”
他到底是大男人,何況軍中更無女子,還是得找點隨婢,何況她還受著傷,旅途顛躓,又要換藥。
沈安雁對夏侯思的心細如發感覺涕零,又道了一聲,“多謝副將。”
夏侯思連忙道說嚴重。
二人如此連番謝過之後,沈安雁才緩緩踱出門。
王老太太和王富貴正被五花大綁在外頭,王富貴面容可見萎頓,到時王老太太精神不錯,見著沈安雁出來,連忙叫喊,“死丫頭!傍上了官差大人,所以就翻臉不認人了?連救命恩人也這樣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