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靜默聽著,聽到他語氣凝滯,在曠闊的屋子裡悠然一轉,驀然嗤笑。
“我在前朝看遍暗流爭湧,做好了錦繡華服化作草綠麻袍,前驅後擁翻為炎涼嘴臉的準備,卻不想我有朝一日成為天家後人,承蒙天恩,福受祖蔭。”
一席話,他說得不疾,沈安雁一字不落地聽了清楚。
可沈安雁仿佛並未聽明白,呆呆地坐在位子上,面龐的輪廓在燈下顯得格外柔和和懵懂。
她攪著手帕,嗡噥著,“天家.後人是我們常以為的那個天家後人嗎?還是我聽錯了.”
沈祁淵聽她如此說,微微側過臉,看到她頭上華翠在燭下同她的眸子一並閃耀著璀璨光華,好似孩童天真稚嫩。
他不由失笑,眼中卻分外凜然,“便是你所聽之詞,更是你所想之意。”
沈安雁心口猛然蹦跳,之前的淡然無畏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著說話都帶著顫抖,“叔叔父之意,是說.你是”
所以,林笙所謂根本不是如此。
只是叔父是聖上所生,所以才能晉封靖王。
而.叔父將兵力集結至皇城,也是因由,那是他的父親。
沈安雁不由心潮澎湃,一面是生父,一面是愛人,作誰也都難以抉擇。
她抬起頭。
沈祁淵迎向她的目光點了點頭,“可還記得我這裡的胎記?”
說著他將領子卸下,露出光潔的鎖骨,他目光微垂,用手指向一處,“這裡,我上次去金殿同聖上爭辯時,不慎露出來被聖上瞧見了。”
沈安雁雖不是頭次見到男子的身子,但難免忸怩,但又怕沈祁淵覺得她過於小家子氣,猶豫一瞬,伸出了手,觸向紅痣。
“所以.聖上便是因為這個?”
指尖摩挲著肌膚,像是火星隨著一點點的觸感燒灼他內心的理智。
沈祁淵長眸微睞,翕出審視的目光,倏然之間,他撐著身子湊近。
放大的人臉,還有那咫尺之間呼吸透出的薄薄香氣,都叫沈安雁紅了臉龐。
他說:“便是這個。”
沈安雁感受著咻咻的鼻息,按捺住被他言語挑撥劇跳蹦跳的心臟,伸手去推他,“叔父,你坐好些。”
她心中無奈。
分明是在談極嚴肅之事,為何他這般樣子,隻叫人害羞。
沈安雁作想著,想法瞬息萬變,沈祁淵卻不動如山,沈安雁看著頗為泄氣,聲音不由沉下來作低唬,“叔父。”
沈祁淵勾著一邊嘴角,眼底卻流露出傷心的神色,“怎麽?你不喜歡?”
含糊的笑容,迷離的眼神,再加上這低糜的嗓音,直將她的神思牽扯到天外之處。
沈安雁害羞地唔了聲,“叔父,你別這樣,叫人看見不好.”
聲音低緩柔和,語調偏離以往的冷然,變成了嬌嗔。
沈祁淵如今正值壯年,一直未納妾通房,但不代表他對此事並不知曉,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聽到喜歡的人這樣,也會心猿意馬,也會情不自禁。
沈祁淵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納在袖中的拳緊了緊,終於用理智逼迫著自己退了回去。
距離的隔開灌進新鮮的空氣,讓兩個人同時舒了一口氣。
沈祁淵聽到她長長的吐納聲,轉眼去看,她兩頰緋紅,像是刷了一層胭脂,將她五官襯得格外豔麗,長長的睫毛耷拉著,掩蓋住麋鹿一般的眼睛,卻透露出令人向往的神秘感。
沈祁淵嗽了一下,壓下沉沉火意,“我們遲早會結為夫婦,何怕旁人看見。”
夫婦。
這個詞讓沈安雁心口漏了一拍,不禁喃喃,“夫婦。”
沈祁淵眼露戲謔,手放在桌上撐著下頜,“怎得?你也向往起來?”
沈安雁聽他又開始混說,撇了嘴,“叔父,再這樣,我可不再理你。”
沈祁淵不得伏低做小,“是我不好,我不再說了,可好?”
他甚少這般哄人,頭一次哄也還是從前,沈安雁那時還小,大哥不在,老太太又犯著病,顧氏她們又從來不管沈安雁,只有他。
可那時的他也不知道怎麽哄,看著沈安雁托著兩管鼻涕哭鬧,他只有抱著。
想到這裡, 沈祁淵看著沈安雁噘得高高的嘴,突然發現自己走了神,連忙又解釋起來,“我也不是故意如此,隻我覺得你遲早都是我的妻,做這些,說這些無非是日後都要經歷的,不是有這樣的話嗎?閨房之樂,總不能真似一些人,相敬如賓,豈不太枯燥?”
見他越說越離譜,沈安雁羞赧滿當,“遲早,遲早,便是遲早,那也是以後,不是此刻。”
這話其實不是沒道理,可沈祁淵聽得皺了眉,暗自哼了一聲,“成天叫我叔父,聽著忒怪異了些。”
沈安雁一怔,望向沈祁淵,他的眸子微斂,眼中的情緒一概不明,卻無端地能感受到。
她不由一笑,“我原以為叔父並不在意這些。”
是人皆會在意。
在意心愛女子對自己的稱呼。
在意與心愛女子的名分。
沈祁淵意味不明的撇過眼,仿佛是在賭氣。
沈安雁眼見此景卻笑開了懷,努力壓住頗為幸災樂禍的笑容,半哄半勸:“是我漏想了,不過我倒極喜歡叔父這一稱呼,或許是因為作叔父的人是你吧。”
末音稍稍上揚,仿佛柔夷輕觸,叫人心臟弼弼跳動。
如此沈祁淵才施舍了一點眼神與她,“還當家的,這般頑皮,讓那些個下人瞧見,隻說你不甚端莊。”
沈安雁不以為然,“我在乎下人眼光作何,反正沈侯府遲早是大爺當家。”
她這話有些混,卻說得實在。
沈祁淵無法反駁,卻深然望著她。
他的瞳仁漆黑,即便不經意的一瞥,都能讓人輕易沉淪,何況這樣專注地緊盯著,隻叫人深入骨髓。
沈安雁慌慌張張撤回視線,“叔父作何這般望著我?”
沈祁淵似乎未曾注意她的窘迫和急促,而是更湊近他,一如方才,在她躲避之時,握住她,滿手的凝脂,令他心裡喟然。
在沈安雁緊蹙之時,他用最誠摯的目光緊盯她,“所以,你是願意做我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