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娘安慰道:“姐兒,便是王爺回不來,也有奴婢們陪著,大不了叫叫那些個親戚們過來走訪,或是姐兒去瞧瞧夫人那邊的爺兒們姐兒們。”
沈安雁趿著鞋,在秋光裡疏懶身姿,語氣也因而顯得雍容起來,“不了,甭管我叫他們,還是我去他們那處兒,都膈應,還沒得沈安吢他們來得熟悉。”
說起此人,卞娘不免說叨幾句,“那大爺大抵是廢了,成日成夜裡望著顧氏爛了的屍身低喃著要殺了大姑娘,大姑娘許是駭怕了,躲在落霞院裡閉門不出,要不是見著空落的飯碗,下人隻以為人沒了。”
至於沈安霓,之前談的那個親事雖是黃了,不過那人習慣了莊上的生活,沒撥人伺候,自個兒倒過得還算體面,成日裡可見著她穿得齊整地在院子。
卞娘歎氣一聲,“早前兒覺得大抵這輩子完了的是二姑娘,沒成想,兜兜轉轉,二姑娘竟成了這三人裡面過得最好的一人。”
沈安雁看著明晃晃的穹隆一哂,“你隻瞧著她如今的安生,卻不曉得她是怎麽苦過來的罷了,緊等著,若是沈安吢邁過心頭那道坎,會過得比沈安霓還要風光。”
不過這都不是她要操心。
沈安雁推門而出,指派著山彤領著粗使婆子將落葉掃緊麻袋裡,自個兒去了含清院。
這裡早已被人清空了房,擺設雖一如既往,但沒了人氣,一眼望去不過惟余莽莽罷了。
王嬤嬤迎上來,“姐兒怎來了這處?”
沈安雁喟然道:“來瞧瞧這兒,從前來得最勤,這陡然的十天半個月沒來,竟覺得陌生了許多。”
就像那些逝去的回憶,隨著深刻的音容笑貌杳杳不再了。
王嬤嬤紅了眼,擤了擤鼻子,“奴婢一刻都未曾停歇,照著從前老祖宗的吩咐打整著屋內。”
沒人的住處再打掃又能如何?
沈安雁攥緊著手,眼見著王嬤嬤老淚縱橫,扶著她落了座。
面前是螺鈿櫃子,身後是拍得蓬松的隱囊,上面金絲繡線,在秋光下閃耀的金燦燦的芒,像極了外面秋風席卷的落葉,看似巍峨的一片,實則不過是蕭涼的晚景罷了。
這樣的景象看久了難免觸景傷情,沈安雁連忙打住了視線,看向王嬤嬤,大淚已傾模樣卻更是神傷。
“嬤嬤莫哭了,看著倒叫我難受。”
王嬤嬤聽到這話,不敢再哭了,只是援袖拭淚,齉著鼻道:“是老奴不是,叫姐兒傷心了。”
沈安雁抻出錦帕在眼角掖了掖,這才說了正題,“嬤嬤今後有何打算?”
王嬤嬤沒有什麽打算,伺候了老夫人一輩子了,習慣了,雖然和家裡維持著書信,但是偶爾見面,其實並沒有什麽話,還不如待在沈侯府來得踏實。
沈安雁有些詫然,“嬤嬤不想回到家中享受天倫之樂?”
“天倫之樂?”王嬤嬤神情渺渺,枯望著面前的大紅平金繡屏,喃喃絮語,“最小的那個孫兒如今也到了進書院讀書的年紀,奴婢從小不在他們身邊長大,回去了不止叫他們膈應,還佔地方,以前離得遠,再臭都不覺得什麽,離得近了,就算是香的也會覺得臭,何必呢?”
這算是家事沈安雁也不好過問,所以隻從懷中抻出一張紙道:“這裡是嬤嬤的賣身契,我把這物件歸還與你,今後嬤嬤想留在府中盡情留,若想出去便出去,從今往後,沒有人能管束得了你。”
這樣的自由來得雖晚,可也珍貴。
王嬤嬤沒有說什麽,只是殷切切的望著,然後說:“姐兒得仔細著大姑娘他們,畢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沈安雁道省得,徑直起了身,嗅著隱隱的香氣,那沉甸甸的味道仿佛積鬱著歲月,所以流淌出來也有種遲重緩慢的感覺。
她又聞了聞,那些往事記憶也隨之浮上心頭,轉瞬之後,便如一息吹滅的燭,熄在了沈安雁的眼光裡。
在碧波院打整的紅淺不知道沈安雁去了哪兒,眼見著沈安雁領著卞娘遙遙從月亮門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姐兒去了哪兒,叫奴婢等了好久。”
沈安雁見他眼巴巴的模樣,以為出了什麽,忙問道,誰知紅淺笑得似花般舉起元帥,“是它老叫嚷,像是沒見著姐兒,念著您了。”
元帥還小,三月大的身子要說像什麽,倒像是揉成一團的棉花,哪兒都肉.團團得緊,小家夥又愛吃,肚子吃得滾圓滾圓,叫紅淺這麽一拎著,白花花的肚皮兒便敞了出來。
沈安雁瞧著這副景象,倒是笑了一聲,“紅淺這麽一舉著,倒叫我回過神來,這元帥是個公的。”
卞娘在旁喟了一句,“公狗好,能禍害別人家的狗,自己家禍害不成。”
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味,不過沈安雁沒放在心上,接過紅淺遞來的元帥,抱在自己的懷裡。
元帥不老實,趴在她的手上還一個勁的拱,黑黑的鼻子不停聳著。
這副模樣,像極了臨窗炕上的時候。
沈安雁打了個激靈,駭然道:“這不是又要撒尿了?”
卞娘聽聞笑了笑,忙解釋:“姐兒,元帥這是在嗅你的味道,瞧你熟不熟悉。”
說著話,北風又刮了一陣,簌簌落下好多金黃的葉。
景象極美,卻叫紅淺嘟囔起來,“成天刮風,才掃好的後.庭,這又叫吹亂了。”
“敢情你想偷懶?”輕玲搖著身姿朗朗而笑,“得好好叫你去一去那些個後罩房劈劈柴,嘗嘗苦頭,免得一天到晚,閑得知曉得挑刺。”
聽她說起後罩房,沈安雁撫著元帥毛茸茸的腦袋問:“我記著那抱琴去了後罩房?現下如何了?”
回答的是紅淺,她冷哼了一聲,“起先去的時候還端著個大丫鬟的架子,不過那些個下人從前多少受了點抱琴的氣,所以趁著這時都悉數發了回來,不止叫她劈柴,還叫她洗衣,打水.一天到晚忙得不喘氣,人也瘦脫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