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吢得了顧氏去老太太那裡大鬧的消息,早早的,就在顧氏的院子裡等著了。
見到顧氏忿忿然奔來,沈安吢連忙迎上去。
顧氏見到沈安吢,陰鬱的臉色稍稍好轉,但聲音仍是冷冽,“你怎麽來了?”
沈安吢一頓,此刻心下立馬了然,瞧母親這般樣子,只怕去老太太院子沒討好。
說起來,沈安吢其實並不讚同顧氏去同沈安雁鬧的。
如今她們勢弱理虧,老太太還偏僻沈安雁,她們去,只能招惹老太太更加的厭煩。
可是母親向來這樣,自己認定的事,她說什麽都是聽不進去的。
饒是自己滿心替她們打算,舉步替她們考慮周全,也無可奈何。
這般一想,沈安吢心中有種發不出火的無力感,說出的話也再不冷靜自持,竟揣了些無端怨望之感。
“母親都這般貿然地跑到老太太那裡去了,我怎不能過來瞧瞧事態發展至何種地步?”
顧氏提起這事就窩心,恨恨著切齒:“那三姑娘真是太過不識趣!帳目有虧空自己偷偷填補了就是了,還折騰到老太太面前。”
聞言,沈安吢明顯的面色就變了:“母親不是說去跟老太太吹風三姑娘在這種時候到處亂跑的事情?怎麽就又扯到了帳目上?”
顧氏想起方才在老太太面前的狼狽,隻愈發覺得憤恨,衝著地上狠狠一啐,“誰知道那丫頭膽子就那麽大?明明一開始只是說她的問題,到最後竟然扯到了帳目上面,偏偏還有二爺給她撐腰。”
沈安吢壓下眼睛閃爍的幽光,隻問:“所以,母親,那帳目到底虧空了多少?”
顧氏不耐煩地衝著沈安吢比了個手勢。
沈安吢看在眼裡,嚇得後退兩步。
“這這些皆是睿哥兒所為?”
沈安吢一慣隱忍,情緒也總是能把持得很好,如今卻被這般的數目嚇得聲線都不太平穩。
她深深吸了口氣,定睛看向顧氏:“都是睿哥兒所為?”
顧氏沉下嘴角,盡力遏製不斷湧上的煩躁情緒。
“不然還能有誰?你我平日裡無非是些金銀首飾罷了,即便算上打賞下人的銀裸子,頂破天,一整年下來也不過幾百兩罷了。”
顧氏想到這事便是頭疼。
她歷來知曉沈方睿開支巨大,可向來沒有仔細清算過。
方才被老太太質問時,顧氏才知道沈方睿虧空了這般多的銀兩。
見顧氏如置夢中的神態,沈安吢使勁揉眉,當下就喚抱琴去把沈方睿找來。
只是沈方睿豈是安分在家的主兒?
抱琴一番好找,也不過是尋得沈方睿一早抱著才尋來的鬥雞出門的消息罷了。
聽著抱琴回稟的消息,沈安吢和顧氏隻覺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沈方睿竟還能這般使酒作博,鬥雞以娛。
這要是傳到老太太耳朵裡,縱他是沈家唯一男丁,日後也不甚好過。
顧氏氣得捶胸頓足,“真是平日裡太縱他了,竟叫他這般不成調!”
沈安吢心道早不知,現何怨。
只是這番話被她囫圇在喉嚨裡,最終吐出一句,“罵是定要罵的,只是先將睿哥兒尋回來再議。”
顧氏這才想起馮娘,讓她帶著小廝去了各處名流鄉紳之所尋他,終是在一處狹遠的群坊裡尋到沈方睿。
據說當時沈方睿僵著臉同別人耍大爺威風,馮娘好說歹說皆是不聽。
馮娘沒法,隻得讓小廝綁了沈方睿回來。
沈方睿一進顧氏院子就扯著嗓子吵嚷起來。
“下作之人,竟也敢動我!”
“叫我尋了母親,祖母過來,隻讓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這話將將畢,顧氏剌剌的耳光甩來。
“混帳!”
沈方睿仰頭去看高高擎著手的顧氏,眼底充滿著不可置信,“母母親。”
“你你還知道叫我母親!”顧氏語不成調,打人的五指連著心口一並作疼,“一天隻知與那些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又可曾體諒過我的難處?”
顧氏一向溺愛沈方睿,平素別說打了,便是罵也甚少,今日這般又打又罵倒是頭次見到。
故而沈方睿也懵在原地,隔了半晌才從一陣嗡嗡的耳鳴聲中找到自己的聲音,“發生何事了,你打我作甚?”
沈方睿望向沈安吢,眯起來的眸子遽然迸射出寒光,“是你,你同母親說了什麽?”
沈安吢平素倒是見過這般的瘋狗,見誰咬誰,可沒見過自己親弟弟這般狀態,她忍得心肝俱疼,“我?你捫心自問你做了何事,叫母親如此待你!”
沈安吢籲了口氣,強撐著冷靜情緒讓下人給沈方睿解綁。
到底是沈家少爺,這般五花大綁著叫人看見徒添笑話罷了。
沈方睿卻不承其意,恚恚然起身便是刮了馮娘與幾位小廝耳光。
馮娘敢怒甫敢言,靜默地旁站著。
顧氏見狀,方方緩過來的那口氣又是提了上來。
也非是氣惱他打罵下人,在顧氏眼裡,下人便是發泄情緒之所在。
她僅僅是氣,沈方睿這番的情緒實則因她,若不是自己是她生母,只怕沈方睿待她一如馮娘。
想及此,顧氏頻頻撫胸,隻為紓解鬱氣。
偏生沈方睿熟視無睹,一通怨望之言如同堅石,如同野獸尖利的獠牙撲向顧氏,“母親有何事這般著急?我正鬥至興處,你叫馮娘這一番打攪,不僅惹得我沒了興致,也叫我在那些子弟面前失了顏面。”
沈安吢再是見不下去了,狠狠刮了他一巴掌,“我原以為你只是不學無術了點,但是我沒想到你竟悖逆如此,不尊上謙下,便是花錢亦這般大手大腳,直接虧空了沈家!”
“我怎就虧空沈家的錢了?沈家不是還好好地屹立在這兒.”
沈方睿的話說得越來越沒底氣。
顧氏看著臉紅脖子粗的沈方睿,隻覺得四月惠風吹得她眼睛發澀,好似連她周身的力氣也被風吹得抽離了般,讓她堪堪扶額,一番教訓的言語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你何至於責怪長姊,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往外花的那些錢,得了些什麽回來?你是沈家的男丁,是老爺的唯一血脈.”
沈方睿自知理虧,卻不願承認其錯,梗著口氣作勢,“我是沈家的唯一血脈,日後沈家都是我所繼承,那沈家的錢就是我的錢,即是如此,我用我的錢又有何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