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沈安吢被沈方睿這番話氣得發笑。
“你是沒錯,錯的是母親,不該如此由著你,如今此事公眾於世,你是沈家男丁自然不得受責打罵,隻憐母親要為著你散盡家財,最終落得名聲亦毀!”
沈安吢看著沈方睿,妙目染上一層嫌意。
她算是看透了沈方睿,若是沒有沈家這層身旁作傍,也不過是她平素出門也不願看一二眼的地痞無賴罷了!
沈方睿怔了一怔,喃喃,“散盡家財?”
他探著脖子張望,發覺周遭人皆為沉默,神情肅然,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祖母到底讓母親如何?”
聽到此問,回想方才含清院中,自己丟了顏面又被呵斥,一下愁入肝腸,催得淚水漣漣,“老太太勒令我填補空缺,限期一月,不若變賣了我。”
尋著吵嚷聲及至的沈安霓聞言一驚,“變賣?母親,您雖沒有沈家主母名分,可在沈家劬勞數載,其實說變賣便能變賣的。”
沈安霓平日裡雖不著調,可這句話說得及是。
沈安吢深以為然,遂撫慰顧氏道:“母親,料想祖母這番應是氣話,只是我們也不能因此就不細想如何籌錢了,畢竟母親您日後可是要當沈家主母的。”
沈安吢言明至此,眾人悉知。
可是沈安霓卻是比顧氏還要著急,“雖是如此,可這等事卻是要事,母親如何打算?”
顧氏有些躊躇,望著沈安霓,沈安吢,咬了咬牙:“我此前並無入項,田莊等物什若想擺平此事,便只能動那筆嫁妝好了,我粗略算了算,剛好可以還上。”
沈安吢頗有些氣惱,為何沈方睿所為禍事,需她們來吃這果。
沈安吢倒算好,只是秀眉輕輕一攏,那廂的沈安霓卻是暴跳如雷,“嫁妝?母親,那可是我和大姐姐出嫁的物什、婆家的傍身,您盡皆用了,那我和大姐姐怎麽辦?您不能這般偏心.”
沈安霓惶駭不已。
她本就是庶出,又因她一心抱著一朝飛入林家,扶搖直上的念頭,和林淮生無所顧忌的廝混,以至於名聲臭得透頂。
如今想要嫁出去,比之前難上許多。
若沒了這嫁妝,不說這些堪堪入眼的家世子弟,便是那些小門小戶,她想進去都委實艱難。
想及此,沈安霓更是不松口,“不行,母親,您這般便是要了我的命。”
沈安霓的句句緊逼,直讓顧氏湧起一股窒息的感覺,從心口往上爬,冰涼的,陰沉的直鑽入她的腦海裡。
“那該如何?便讓我真被老太太變賣出去?”
顧氏氣憤難平,一通話像是抽盡肺中空氣般,讓她呼吸困難。
沈方睿聽之順之,亦諷刺起沈安霓,“母親養你數十載,你便是如此回報生恩養恩!”
沈安霓氣得臉色發青,沈安吢卻幽幽抬眸,羽扇一般的睫毛下悉是冷戾,“大爺,此事全因你而起,倘若你收斂一二,也不會這般的事。”
顧氏望著一雙兒女,他們分別站至各處,或迎或逆春恩,或置樹影,皆掩飾不住那激蕩眼神之下的冷漠薄涼。
這便是她教養出的好兒女。
她日夜寵著,慣著的兒女,表面和親,內裡疏離,隻為自己。
沈安雁有句話說得無錯,她的確沒管教好他們。
以至今日,天道輪回,她吃到了這積年的惡果。
是她該!
顧氏頹然下來,軟在院中石凳上,“算了,填不了便不填了。”
沈方睿與沈安霓聽顧氏一言,自覺行為有虧,再不執言以駁。
沈安吢見狀,不由走進顧氏溫聲撫慰,“母親,您莫要說此等子喪氣話。”
顧氏卻是幽幽一笑,偏頭,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槅扇上,快落山的陽光透過樹叢罅隙影在上面,好似她的人生般,早前光景明媚如春,到老卻波折殘喘,唯余斑斕。
沈安吢看在眼裡,有些慌張。
她從未看見母親這般的情緒,像是看破了什麽,又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後善容,她不由得握緊顧氏癱在石桌上的雙手。
“母親,一定有法子的。”
這件事至今已胡攪成團,要理也無從可理,隻一把火燒盡才最是省時省力的辦法。
顧氏直覺喉嚨滾了熱粥般,咽下不可,吐出不行,誓必要將她燙掉一層皮般,灼烈生疼,“有什麽法子?我唯一的後路不也是被你堵死的?”
這話好似剔骨彎刀徑直利落地插進沈安吢與沈安霓的心口上,叫她們疼得全身發抖,臉色也白了。
沈安吢不自覺松開握住顧氏的手,像方才沈方睿那般不可置信地喚道:“母母親”
顧氏卻恍然未覺,在落日余暉下,濃重花影裡,揚起堅冰似的臉,“我一月後便是奴軀,當不得你們沈家少爺小姐一聲‘母親’之稱。”
沈方睿縱使再混不吝,此刻也懂顧氏真是氣著傷著,連忙朝馮娘使了一記眼色。
馮娘會意,進屋端了清茶出來。
沈方睿接手過來,給顧氏斟了一杯,勸道:“母親,何至於如此妄自菲薄,此事又並非道盡途窮。”
顧氏眼神閃爍,看向沈方睿,“你此話何意?”
語氣已不似方才冰冷。
此般情景落入沈安霓沈安吢二人眼裡,隻讓她們皆為內心一寒。
而沈方睿並未察覺,一心吐著著自己臆想的蛛絲,不斷纏住顧氏,“母親,老太太雖放出狠話,可你畢竟是我們的生母,老太太再如何也會顧及著我們”
沈安霓冷嗤一聲,“我道你會有如何妙計,全是撿了別人嚼過的東西。”
沈方睿一反常態不與沈安霓閑嘴磕牙,而是耐心同顧氏再說下去,“所以這些錢,你也並非緊湊著數目,大致無差就行了。”
顧氏才方升起的希望在句話落下,便如銅鏡逶地,一朝破碎。
沈方睿並不急,緊接娓娓道來:“至於這些錢,我聽聞三姑娘名下鋪子不少.”
顧氏一歎,打斷他的話,“我何嘗不如此想,可是老太太早就否決了,不若我也不會今日至如此絕境。”
沈方睿半張臉攏在陽光下,卻憑添陰邪之氣,“不知母親可曾聽過法不責眾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