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華驚疑至極,“你不是一向說,行得正坐得直,既心頭無愧,又何須害怕在姐兒面前別扭?”
霜華被她這話堵得啞口無言,隻嗔道:“你倒是閑得厲害,怎得,伺候好姐兒睡了,便坐不住了?”
說著又是晲她一眼,“也不再那處候著,不怕姐兒半夜找你?”
這話倒是被霜華說中,沈安雁方睡下不久,便覺口渴,喚了幾次秋華未聞回答,便隻好自個兒起身趿鞋踱向桌幾。
沒想執起茶壺卻發覺裡頭空空如也,因而不免隨意披了件氅衣往外去尋水。
戰戈方訖,四周尚是殘兵損將,就連四處的篝火被寒風呼嘯也有股子狼煙四起的張皇之感。
沈安雁默默攏緊衣襟,朝記憶之中的添水之處走去。
逾時,沈安雁方踏足此地便忽聞呻.吟之聲,不由得停下腳步,靜靜聽聞。
“你們便是如何折磨我,我也不會說出半句.”
一言未盡便聽得鞭策刮過風發出的呼呼聲響,緊接便是女子痛愕之聲,伴著一人的咒罵,“將軍說了,你步步為營刺配到此,一面是為作蠱惑沈安雁逃京的餌,一面是為接近將軍泄露軍情,你還不招?”
這語落下便有女子飲泣之聲,“我不過是想來見叔父,憑何叔父會這樣以為我,就是沈安雁做什麽都是對的,都沒有目的,而我作什麽都是別有用心,都是另有所圖?”
“為什麽?沈安雁對叔父到底有什麽好的?就連我替叔父生生擋了一箭,叔父都不願理理睬我。”
沈安雁擎緊拳頭,在冷風灌徹的曠野裡,思緒如偃行草風般雜亂無章,她不由得後退一步,然後踅身而走。
其時沈祁淵的簾幕尚點著燈,數多的燭火映得帳內如白日一般明亮。
候在簾外的將士看到沈安雁過來,道了一聲‘三姑娘’,簾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須臾功夫,沈祁淵便撩了簾子於朔風中眯眼看她,“三姑娘你怎來了?”
說著,他四下相顧,將她攬在自己懷中,握了握手,發覺冰涼得異常,連忙拉著她往簾內走去,“外頭冷,裡屋來說話。”
屋內並不算太暖,不過沒有風,夏侯思站在案幾邊,對沈安雁頷首示意,“三姑娘。”
沈祁淵卻吩咐起將士,“端一盆炭火過來。”
沈安雁製止住他,“無妨,我不冷。”
沈祁淵眉頭緊蹙,又握緊她的手怨怪道:“還說不冷,都凍成什麽了。”
這聲話落,那廂夏侯思大抵也察覺再待此處不太妥當,連忙嗽了一聲佯作清嗓子般道:“既然三姑娘有事找將軍,那末將先行告退。”
沈祁淵點了點頭,“就按我方才說的去做。”
夏侯思頷首應是便撩了簾子走了。
沈祁淵這才轉過頭,仔細捧著沈安雁的一雙手呵氣道:“怎麽不在屋中待著?”
沈安雁細看著沈祁淵的頰畔,刀刻的弧度,像是堅硬的巨石直往沈安雁的喉嚨擠出,擠得她莫名哽塞,“為什麽?”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讓沈祁淵蹙眉抬首,驚疑地看著她,“怎麽了?三姑娘?”
沈安雁哽了哽喉嚨,“叔父,你喜歡我什麽呢?為什麽這麽喜歡我?”喜歡到旁人對你的好,你都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沈祁淵審視著她,俄頃才喟了一聲,“三姑娘你是聽旁人說什麽了嗎?”
沈安雁默然,頃刻才道:“我方才口渴了,想去接水,不小心路過了審訊犯人的地方”
沈安雁頓了頓,音腔霎然變得有些凝滯,“正聽到沈安吢在說話。”
沈祁淵霽了神色,眼睛卻沉然專注地盯著她,“三姑娘,你聽旁人的話做什麽?難不成旁人的話比我的話更可信?”
沈安雁連忙搖頭,貝齒輕咬朱唇,“我只是聽她說道為叔父你擋了箭.”
沈祁淵聽到這兒聯想她方才所言難能不曉得她心頭在想什麽,遂連忙扶正她垂首顧盼的臉,四目相對,專注地看著她,“所以你覺得,她都對我這麽好了,我為何不喜歡她?”
沈安雁默然下來,艱澀地開口道:“我聽他們說,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從前替你擋了箭.”
沈祁淵不可置否,唯是頷首道:“三姑娘我喜歡你的確是因此事而起。”
沈安雁聽到此話,隻覺胸腔梗塞,從四肢百骸湧上來的冷意直要將她周身與心神都凍麻木。
“可是這又能說明如何?”
沈安雁頓了頓,抬首疑惑地看著他,只聽他又道:“說明,旁人對我好,我就必須得喜歡她?還是說,你覺得我對你的喜歡並不可靠,三姑娘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沈安雁搖了搖頭,但神情並未緩和,沈祁淵見狀便又另言之,“那三姑娘我問你,你喜歡我什麽?我對你好,但旁人也對你好,你也會喜歡他們嗎?”
“怎麽會。”
沈安雁立馬否認,遂而抬首見沈祁淵嗤笑道:“既是如此,又何必糾結?”
沈祁淵將她摟在懷裡,喟然道:“我既先喜歡了你,便不會再喜歡旁人,我心很小,只能容納三姑娘一人,所以就算旁人對我千好萬好,我也絕計不會再看一眼,這便是我的喜歡,三姑娘,你懂得了?”
沈安雁來時忐忑萬分,其實也沒想到能聽到沈祁淵說此話,所以此刻心頭既驚又喜,更是深深的自愧,“我何德何能。”
沈祁淵打斷他,“感情雖分先來後到,卻並不論緣何,所以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聽到此處,沈安雁便不再贅訴,只是轉而將秀眉緊蹙,“我起先督促你,叫你早點睡,你怎又不聽了?你瞧瞧,此刻是何時了?”
沈祁淵沒想她轉臉這般快,一時之間訥訥無言,遂而無奈地笑,“事情太多,沒顧得過來,但這不是你來了,我馬上便睡。”
說著便作瞌睡連天的姿勢。
正說著,便有將士端了炭盆進來,嗶嗶啵啵的聲響在屋內格外清晰可聞。
沈安雁望著,待將士下去之後,忽而問道:“叔父,我們炭火是不是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