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天蒙蒙亮,女子聽得一聲雞鳴,便有橐橐腳步聲朝這走來,她微微撐起身,看著踅身而入的王富貴,“王大哥。.”
王富貴一愣,眸子晦澀地看著她,“春花,你怎不像之前那樣,叫我老公了?”
女子聽他這樣說,背脊陣陣發寒,強忍著心頭湧上來的惡心,囁嚅道:“我什麽都記不得了,我叫不出來。”
“叫不出來,就試試叫叫,”王老太太端著破碗,翻著白眼進來,“受個傷真把你能的!挑三揀四不說,還叫啥王大哥,我看你就是故意失憶.”
“娘!”
王富貴愁悶地喝了一聲。
王老太太偃旗息鼓,扁著嘴上來,將手中破碗一抻,直杵杵地遞到女子面前,“吃飯!別像昨天那樣,又給老娘剩那麽多,家裡沒那些余糧供你做千金大小姐的范!”
女子面色一凜,將雙眸往下晲,看到那泛著乳白渾濁的湯汁上還漂浮這幾個小黑點,仔細一看,原是死掉的蚊蟲。
她不禁皺了皺眉。
王富貴注意到,朝那米湯看去,並不覺得不對,反而笑了一下,“快喝罷,這個喝了傷好得快,哪能由著你一直不吃。”
見女子沒所動作,王富貴目光閃了閃,泄露出些晦澀的光,“你是不是要我喂?”
王富貴的眼神讓女子背上冷汗接連淋漓,直顧搖頭,“不,不,我自己喝就是了。”
“她有手有腳的,幹嘛要你喂?你這雙手是全家的棟梁,則能可以給一個女人端茶倒水!忒埋汰了!”
王老太太撇了撇嘴,緊蹙著眉頭幾欲能將蟲蠅夾死,“二郎你也莫要管這些了,這女的有我看顧著,不會有啥的,倒是你快去收拾收拾上山砍柴去,等會兒子天晚了,就劈不了柴了!”
女子聽到他說上山,內心一動,想說自己也要去,但轉首看向自己胸膛上的傷口,那裡被布料纏裹著都還滲著血
女子最終作罷地端起碗來喝,一碗湯裡沒有什麽米粒,全是水。
女子本來就沒什麽胃口,又加上這碗破爛得厲害,喝得小心翼翼,而這碗所謂粥的湯水更泛著酸味,女子聞著隻想吐,終是忍耐不住地放下來,“我喝不下了。”
王老太太眼神厭棄的看著她,“喝不下,喝不下,我還不想讓你喝呢!”
說著,王老太太搶過來碗,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子,“你說,你是不是故意這樣,好借此躺在床上不乾活?”
王老太太的咄咄逼人,終於引得王富貴發怒,“娘,你說這些幹啥啊!她才醒過來,沒有胃口是正常的,再說了,你拿個這麽破的碗,誰敢喝啊!”
王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著王富貴,“你……你,你就是這麽有了媳婦忘了娘嗎?聽聽你現在對我說的話,聽聽你對我的語氣!”
王老太太仇恨地轉向女子,啐了一聲,“都是你!要不是你二郎會衝我吼嗎?真是敗家的玩意!”
說著就要伸手打女子。
女子眼看著那手就要碰到自己,而王富貴在旁一動不動,腦子恍惚間閃過一道畫面,那個背影如高山似的男子擋在自己身前,將那所有狂風駭浪都阻隔在他的螳臂之下。
不知為何,女子忽覺想哭,更有生出個衝動,想問王富貴,是你嗎?
可是王富貴那張怯懦的臉,沉默的臉,讓女子止住了她的衝動。
這不該是她腦海中的那個男子,能有那樣的身軀,那樣的氣度,絕不會隻容身在這區區的茅草屋裡。
雖然是這樣想,女子還是流出了淚。
而王老太太的巴掌終是落在了女子的肩上。
女子不禁嘶了一聲。
柔柔細細的聲響,帶著稍微的泣音終於撼動了王富貴,讓他起身攔住了王老太太進一步的捶打,“娘,春花才醒,身上又受著傷,經不得你這樣打!”
“我打她又錯了嗎?”
王老太太怒吼,一張老臉上全是橫淚,可雙目裡沒有半分柔弱,只有刺目的恨意盯著女子,“要不是她,你敢這樣和我說話?我看就是她成天在家裡這樣躺久了,忘了尊卑!”
女子援袖拭淚,瑩白的臉上殘留著淚痕,但她不過咽了咽喉嚨,“王老太太你說得對,我是該幫襯幫襯你做活。”
說著,女子便掀了被衾欲下床。
王富貴眼見此景隻得焦躁得喝了一聲,“你別下來!”
王富貴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忍著耐心語重心長地道:“你身上有傷,你下來不是要牽動傷口嘛!”
說著王富貴扶著女子又回床上。
這一幕徑直刺激到了王老太太,“你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她受個傷而已,你就心疼成這樣,我勞心勞力為你的做了那麽多,也沒見得你這麽心疼我!當真是兒大不由娘!.”
王老太太如此說便捶胸頓足,作勢鬼哭狼嚎起來。
王富貴被王老太太折磨得抓耳撓腮,卻不曉得怎麽說。
女子卻將眸子冷冷一掀,“老太太這話說得,什麽叫做有了媳婦忘了娘?照你們那話之意不是我好幾年都是你媳婦了?要是王富貴忘了你,你早喊了,你這時候喊做什麽?”
王老太太一噎,對上女子那雙清冷的眸,隻覺墜入冷窖,根本無法動彈,更別說反駁。
王富貴聽聞心驚,隻得連忙當起和事老,“娘也是傷心。.”
女子卻斜過眸看向王富貴,“你不是要上山去?你再不去,天亮了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覺,多睡多休養,這傷勢才好得快不是?”
王富貴見她如此高不可攀模樣,心中怨氣交結,但想起這傷勢好後便可順理成章地行夫妻之事,不由也軟下來語氣,連連點頭,“既然這樣,春花你就快休息罷.。”
王老太太聽到王富貴這麽委曲求全,當即發怒,“憑啥,這是我的屋子,她還有這個臉面趕人出去?”
王富貴少不得頹然,“娘,你就少說幾句吧!”
王富貴又轉向女子, 笑了笑,“你先休息,不必擔心。”
女子當然不擔心,對於她來說,這兩個人只能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肯定不是所謂的婆婆和老公。
想著,女子也沒施以王富貴什麽眼神,當即閉上眸,安然躺回了床上。
王富貴見此,面色一凝,也不知道來了什麽力氣,竟然直接把王老太太拉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