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此時險峻迫在眉睫,沈安雁聽聞此話還是不由得笑出了聲,“若你平平安安歸來,我必不向將軍說此事。”
容止心頭乍暖,繼而一笑,“多謝。”
所謝之意聽起來似乎是為她不告他人,但實則所為是那言辭之中殷切希望。
沈安雁卻莞爾一笑,“應該我多謝你,若非你,我今日何至於此處?恐怕只會惶惶於屋中。”
說到此處,沈安雁臉色落寞下來夾雜隱隱的憂慮,“也不曉得叔父如今怎樣了,他病了如此之久都未好,他從來未有過這般纏綿病榻過,只怕此次病得厲害。”
容止聽罷唯有安撫,“三姑娘勿要擔心,且不說將軍吉人天相,就是將軍那身子板豈是說不行就不行?”
沈安雁聽聞不由一笑,“多謝。”
容止哂然道:“若今日逃出去,倒是值得我回想幾番,畢竟這等緊要關頭,我們還如此注重禮數,你來我往,勢必將謝意表示的透徹。”
沈安雁聞言忍俊不禁,如此數語之後,二人才開始更衣換服。
沈安雁身子偏弱小,穿容止衣服尚不能支撐,而容止穿沈安雁的衣服,則有些掣肘,不好邁開來腿腳。
這些倒好說,只是容止容貌偏粗獷,穿著沈安雁的衣服頗為好笑。
沈安雁不由掩嘴,盡力憋笑。
容止羞得耳根子都滴血似的,囁嚅道:“你莫笑,再笑,我情願赤裸著身子出去。”
沈安雁連忙寬慰,“只是一時不習慣罷了。”
說著又掩嘴,良久之後,見容止面目愈發惱色,沈安雁才喟然三聲罷,“我不笑便是。”
容止聽聞此話更是尷尬,直顧抹自己後脖頸,須臾道:“也就叫你笑這麽一次,等出了這地兒,你也沒機會笑了。”
沈安雁聽他如此說,道如是,卻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隻得擺足了正色看向容止,“此去定要多加小心。”
容止望向她,“你也是。”
這般對話過後,兩人才開始小心翼翼撥開草叢,旦望外邊並無異聲,方可放心前往,
如此走至一林深之處,忽聞風聲樹動,無數落葉簌簌飛旋。
容止面色一凜,望向沈安雁。
後者已然明白,不待他話便扭頭朝另外一處奔去。
容止見狀亦不敢多留,當下擇路往事先說好的方向而逃。
那些刺客見狀只是當下一愣,隨即便朝容止方向奔去,就如沈安雁之前設想那般,大部分人馬皆去追容止,只有小部分人追趕沈安雁。
那些人以為此人不過容止,身手矯健,且不必要多擔憂生死,致使刺客在數發弓箭時並不設防,也不留心,專是挑如何能射中便可。
也因此,沈安雁奔跑不過數裡,身上已負傷累累,又加之奔跑過久,導致她不堪重負,奔跑起來更慢了幾分。
刺客見此便道更是好捉拿,是故下手愈發狠戾,射箭越發準頭。
沈安雁隻聞那箭矢破空之聲愈發伶俐,而那些樹葉愈發簌簌,襯得一雙腳步沉沉如烙鐵,隻悔歎曾經不叫叔父訓練自己一番,也不至於到了今日如此捉襟見肘。
正自思想,忽覺肩頭鈍痛,沈安雁不由嘶叫,側眸一望,原是箭矢正中肩臂,鮮血汩汩而流,一如那錐心之痛,激靈得沈安雁四肢酸軟。
但沈安雁明白,她不能停,但凡停住,只會落入轂中,到時,又如何能見叔父?
想到沈祁淵,沈安雁不禁咬牙,素手直捂傷口,顫顫向前而跑。
那暗中刺客見聞,隻稱奇道:“倒是蹊蹺,這容止手腳怎這般不利索?所邁之步亦小了許多”
這般說法引得旁的刺客留意,發現的確如此。
有刺客驚呼,“莫不這並非容止而是沈三姑娘?”
這話方啟,便聞呼嘯之音,勢如破竹,直擊沈安雁胸膛。
沈安雁隻覺有東西貫徹胸膛,起初並不覺疼痛,直到再感受爽瀨風聲猶如細水緩緩拂在她的身上,才突然覺得又冷又熱又痛得厲害。
她不禁慘叫起來。
其聲淒厲,震得那些倦鳥振翅高飛,直叫奮足奔跑的容止駭然抬首,獨望穹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三,姑娘.?”
這句叫喊一如那些刺客。
刺客聽得膽戰心驚,“這,這是三姑娘?”
沈安雁充耳不聞這些人的呼喊,只能眯萋著眼,迷滂滂地看向前方,看向那遙遠無邊際的穹隆,那裡青天白日,亦有叔父所在。
她不禁劃下熱淚,滴在胸膛上,與那些肆意的鮮血匯成一道河流,汩汩淌沒了那件清鴉色直綴,將它染得似如緇衣。
有刺客奔來,直呼:“三姑娘,莫要妄動,省得流血過多而死。”
雖是如此說,但刺客不敢伸手,隻害怕動輒她,令那箭矢更進一分。
“該死,是誰射的箭?”
“誰曉得是三姑娘?”
沈安雁隻覺身邊人愈發地多了,多到似如壘牆,擋住她的去路,更擋住她呼吸的自由,她不禁舞動衣袖,揮開人群,“讓開,莫要擋我去見叔父。”
那些刺客不敢妄動,但亦知如此下去只會令她香消玉殞,是故當即不再斡旋,作勢便要拉她。
誰知沈安雁突發奇力,掙開他們的桎梏,奮力向前,一舉躍到人群未至之處。
這裡四野清寂,唯有金風拂面。
沈安雁隻感寒涼,雙眼眯萋得厲害,更覺得四肢被縲絏牽絆,再不能動作。
而刺客們更不敢動,直呼:“三姑娘,當心,懸崖!”
沈安雁倒是聽清楚此話,只是略一側望,不過如此動作,於眾人不設防之際,有一道箭矢帶著最毒辣的咒怨,破空而來,直剌剌刺向沈安雁的額首。
其勢之利根本經不起人反應,就在人們瞠目結舌之時,沈安雁索性身體不支,其軀早已萎頓,躲過如此死劫。
但即便如此,那箭矢還是擦過了她的臉頰,害得她身子一顫,直往後仰。
刺客們縱使費勁力氣,竭盡去撲,最終也不過是撲得伊人衣角料罷了。
遠在塞外的沈祁淵本因傷寒正在昏睡之中,忽夢見沈安雁自黑暗之中朝他奔跑過來,帶著淒厲的哭喊。
沈祁淵隻覺心尖一顫,趕忙上前,卻發現明明兩人隔得如此之近,但如何相向而跑皆不能觸及對方。
沈祁淵不由下望,卻發現,他們二人之間隔著天塹,而沈安雁幾欲至崖邊,還有那腳下盡是鮮血
“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