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
她的確在躲。
躲眾人皆可知的事實。
躲某一天皇恩浩蕩下來的婚約。
躲她對沈祁淵猶如雜草叢生般的愛意。
可她又沒有躲。
她坦然地與他相處著,談笑著,盡可能的珍惜著每一天。
只是她不能面對他的愛意。
因為這會使她情難自禁,做出日後難以消磨的舉動。
沈安雁攥緊拳,怯懦地低下頭,“叔父這話說得蹊蹺,我如何躲,又躲何?”
沈祁淵厭極了她這倔牛般死不承認的脾氣,但他又愛極了她的所有。
是以,唯將氣憋悶在心裡,自己受著。
“你不知道?那日我同你一提婚約,你便轉身走了,後來幾日,你再沒來過房裡,你不是在躲?你.”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在車夫的‘籲’聲中。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沈安雁卻是‘蹭’的一聲起來。
“天色已晚,叔父還是早些歇息吧,雁兒告退。”
說完,便撩了簾子,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祁淵想拉,卻隻拉住衣角帶過的風。
無奈,只能看著沈安雁聳拉著肩膀,故作鎮定的背影踅過影壁,消失在眼際。
容止小心翼翼開口:“將軍。”
沈祁淵橫了他一眼,旋即跳下馬車,囑咐了車夫將馬車駕去後院,自己則順著台階往渥寧閣走去。
邊走,邊揉揉發脹的腦,耿耿於懷方才的事。
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她這般對自己?
自己這些時日忙著緝拿林淮生,多久沒閑下來了?也沒細想沈安雁最近的異常。
是要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談了。
總不能讓她這般對自己芥蒂不是?
沈祁淵囫圇地想著,披星戴月地上榻入眠,等次日早上一醒,便聽坊間謠諑,說是昨夜裡兩斷袖之癖的男子去花滿樓。
沈安雁正在含清院陪著老太太用著早膳,聽到這消息時,連嗆了幾口。
卞娘忙不迭倒了茶給她,灌了幾口下去,沈安雁這才不嗽了,臉卻被憋得紅透了。
“這些人竟是胡說,昨個兒去那樓裡只顧著那秋穗了,哪會像他們所說.”
後面的話沈安雁說不出來了,卻是氣篤篤地喂了一口粥給自己。
輕玲見沈安雁喝粥都喝成咬牙切齒的模樣,咳了一聲,
沈安雁反應過來,覷了一眼方老太太,見她似未聽到般安然用著膳,這才落了心。
只是沒吃幾口,方老太太放了碗,接過王嬤嬤遞來的巾櫛,看著沈安雁也棄了筷,慢悠悠地道:“人老了,胃口不好,你別遂我,自個兒吃,我還想看你吃粥的模樣的。”
言語裡充滿戲謔。
沈安雁臉一紅,也不敢回話,起身行禮告退。
待得了老太太的頷首,方才匆匆奪門而出。
方老太太看著那陽光下縱走的身影,笑容裡摻了絲遺憾,“到底可惜了”
沈安雁走得急,尋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埋頭走著。
身後的輕玲著急忙慌地叫著‘姑娘’,卻還是沒避免沈安雁撞了人。
撲鼻的是冷冽香氣,隱約還有丁香的味道。
“走得這般急,是要去哪兒?”
熟悉的男聲,讓沈安雁紅了耳廓,她抬頭,目光撞入沈祁淵迫人心魄的臉。
“叔,叔父.”
沈祁淵眉頭微微蹙著,仿佛不快她這般莽撞,“今日趕巧碰見了我,若是明個兒是旁人,你將人撞倒怎麽辦?”
沈安雁一下氣了起來,叔父這話說得像是她十分胖似的。
她乜了一眼,“不勞叔父操心,倒是若是將旁人磕著碰著,我賠他些錢便是,況且,這路這般寬,他別處不走,非走此處,偏和我撞上,看來是故意的。”
沈祁淵被她這般蠻橫氣得發笑,“你倒是怎麽都有理了。”
沈安雁氣得腮幫子鼓起來,“不敢。”
然後轉過身喚道卞娘和輕玲,“等下幾位東家要過來,雁兒便先失陪了。”
沈祁淵打定主意找個時間同她說道,也不急於這時,故也側身讓了她。
沈安雁硬著頭皮擦身而過。
輕玲和卞娘跟得火急火燎,到了院子才敢歇一口氣。
紅淺端來茶,看著輕玲和卞娘上氣不接下氣,喲了一聲,“遇著什麽妖魔鬼怪了?怎這般喘得。”
輕玲搖了搖頭,道:“快莫說了。”
紅淺道奇怪,卻沒再問了,斟了茶遞給面色不大好看的沈安雁,“姐兒這是在老太太屋裡受了氣。”
輕玲感慨紅淺聽不懂話,都叫她莫說了,她還在問,生怕不被殃及池魚。
沈安雁灌了一口茶,問她:“紅淺,你說,我胖嗎?”
紅淺有些猝不及防,“胖?”
見到沈安雁點頭。
紅淺一笑,“姐兒,你瘦得很,哪兒胖了?”
沈安雁冷哼一聲,“你看都未看我一眼,便說我不胖,可想話不誠。”
紅淺被這話噎住,這才終是明白輕玲那句‘快莫說了’是何意。
可是此刻後悔,為時已晚,沈安雁竟開始問起輕玲,“輕玲,你說,我胖嗎?”
輕玲借鑒前人,總是上下覽了一遍沈安雁,才道:“姐兒,你這腰盈盈一握,那裡胖了。”
紅淺連聲附和。
沈安雁聽之卻如霜打的茄子,焉兒了一般趴在黃花梨木的圓桌上,“可是旁人說我胖。”
紅淺不知緣故,又不吸取教訓,還是愣頭青地問道:“旁人是何人?”
沈安雁方想回答,又覺不妥,囁嚅著不吭聲,最後是坐在杌子上輾轉起來。
卞娘眼見於此,一歎,“姑娘,又何必在乎他人所言?總歸是他人罷了。”
沈安雁臉色登時比方才白了幾分。
她對上卞娘目光,一瞬,她收回了視線,躲閃著,落到銅鏡裡,年輕秀麗的臉龐,如花似玉的年紀,明明還沒綻放,卻仿佛就這麽謝了般,沒有一絲生氣。
沈安雁想說幾句,可是腹稿的幾句到嗓子眼又下去了。
卞娘見她這般模樣,心裡也不好受,扶著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拍打著勸慰。
“姐兒,從前沒有婚約,老奴我是期盼著二老爺和您能成,現在有了婚約,老奴便只能做這個當頭一棒的棍杖。”
沈安雁擤著鼻子,泫然欲泣,“卞娘,我懂,可是你就任我這般罷,等到她成親,我就搬出去,自個兒找個院子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