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既此根本無甚轉圜。
沈安吢也歇了心腸,木愣愣地望著一切。
顧氏抻著她的衣袖問她到底該如何辦。
沈安吢側過眸,眼光冰冷,直讓顧氏打了個哆嗦,“母親你覺得該如何辦呢?”
她輕渺渺的一聲,讓顧氏陷入凝滯狀。
是呢,該如何辦?
她深陷沈媒娘的指控,而她的大姑娘亦然被說為挑唆之人。
大家都是戴罪之身,怎能去幫別人。
可是
那是睿哥兒。
她的唯一兒子。
顧氏咬了咬牙,“不如,吢姐兒你去頂了那罪?說都是你做的?”
沈安吢恍惚自個兒聽錯了,瞠目結舌地看著顧氏,“母親,你是叫我去頂罪?”
她的話很輕,卻重重落在顧氏心上。
顧氏不敢去看她,隻覺得被那灼灼雙目瞧著仿佛無所遁形,可是她依然敢說,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吐出刺疼人心的話。
“你是女子,不用考取功名,也不用作什麽當家,你頂頂罪,日後娘親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一輩子也順風順水。”
聽她說得信誓旦旦,沈安吢卻粲然而笑,“我是女子,我就該頂頂?那可是殺人的罪!母親你難道不知道王朝對不孝子孫的懲罰有多嚴重?”
“可是,睿哥兒.”
沈安吢隻覺得如火在炙烤著心扉,她撇過頭,面目冷冽下來,“我替他兜了一次二次還不夠,還得兜個命進去才好?這事我不會應下來,要應你自個兒應,也活該我投錯人家,天天殫盡竭慮也彌補不了先天。”
說罷,她透出悵惘的神情,仿佛死寂了般,“我做得太多了,如今這等地步也是我自找的,我認.”
“吢姐兒。”
沈安吢不再理會她。
顧氏看著被人群攻之的沈方睿,狠狠咬牙,連忙朝著太令叩首,“大人,妾身認罪,妾身認罪,是妾身蠱惑的睿哥兒去尋得這香燭,本是想說拿來懲罰家中那積糊的親戚,沒想到那個老太太惹惱了妾身,這才一時鬼迷了心竅用到了老太太身上,爾後慮著罪責這才想著栽贓給三姑娘”
沈安雁沒料到顧氏能如此大義,便是沈方睿也怔在那兒不知所措。
唯有沈安吢深斂著眸,不知所想。
人群裡不知何人冒了一句,‘黑心腸’,繼而便是人群共憤,紛紛朝顧氏吐著口水。
顧氏瑟縮著身子,在謠諑裡形影單吊。
沈方睿仿佛回過神來,連忙衝上前抱住顧氏,哭嚷著,“不,不,你們別噴我母親”
在這一刻他從老太太的離世,顧氏的責打中明悟過來,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攬罪,可顧氏雙手將他擒得緊緊的,猙獰著雙目看他,“睿哥兒,替我報仇。”
顧氏攬罪,並且不過區區妾室,而害得當家祖母身死,爾後誣陷嫡女,罪加一等,按照律令根本不會有任何轉圜的余地,直接絞殺。
顧氏心知自己的下場如何,所以不再希求,隻盼望她一心就下來的沈方睿能聽任她的話,真的給自己報仇。
只是她太知道沈方睿的性子,做事狠不下心腸,所以她咬著牙,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撞在柱子上。
鮮血像是沈方睿平常捏死的蚊蟲啪地一聲,綻開在柱子上開出妖冶炫目的花。
沈安吢被這樣的轉折驚駭住,她縱然冷心冷腸,可那到底是她的母親,她不禁哭出聲,“母親。”
沈方睿這才回過神來,掄著胳膊霍霍向沈安雁,“都是你!”
“是我?”
沈安雁雖然心如雷聲振振,可她抬頭乜向沈方睿,眸光在斜照進來的陽光裡迸射出堅毅的芒,“大爺,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誰!若沒有那香燭,若沒有那麽多的私心,何故會有這麽多的事情?姨娘不用死,祖母也不會死!所以,真的是我?”
她的質問鏗鏘有力,卻又含蓄著哭泣,如泣如訴傳至眾人心口,隻讓人動惻隱之心。
也不知道是誰,驀地一聲,“三姑娘太難了。”
雖然人群激蕩,從顧氏猛烈的身死中回醒過來。
“三姑娘說得沒錯,顧氏這是天理昭昭,罪有應得,即便她不一頭撞死,等著她也只是酷刑!”
眾人附和著話,讓沈方睿一腔怨念隨著胸腔逐漸積攢成一聲長嘯,伏在顧氏身上哀哀哭泣。
太令雖覺得死有余辜,但畢竟人都死了,再說辭也會衝撞了怨靈,遂而拍著驚木,讓班直托著顧氏的屍身而下,然後在究其沈方睿與沈安吢,因為皆屬幫罪,不至於惡懲,但到底泯滅了良心,所以罰其各自交銀白銀千兩以儆效尤。
沈安吢蒼白著臉領罪,心頭卻想著從今以後再無甚名聲,她成了人喊人打的過街老鼠。
一向旁觀的沈安霓悠悠走上前,模樣因為幾月的消磨而瘦削許多,人也沒有以前水靈,可是她的目光卻灼灼,仿佛一把烈火燒著沈安吢。
“從前觀看著大姐姐,隻覺像雲端一樣,一輩子都無人可及,可是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夕臣,禍福總在旦夕間,誰能料到後續呢?”
沈安霓的淺笑像是魑魅魍魎糾纏著沈安吢的心,令她分明睜著眼,卻看萬事萬物都分外模糊。
“二妹妹,你還笑,母親鬥死了,你還笑得出聲?”
“我為何不能笑?”沈安霓冷下眸,迸出狠毒的光,“當初是你們不要的我,憑何我非得像隻狗一樣,還得眼巴巴瞧著你們對我好?再說,我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哪一件不是你們造成了?還跟我談禮儀孝道”
沈安霓輕嘖了聲,“你們不配。”
她剛剛啐完這話,被忽的被一陣黑影攫住了脖頸,“誰不配?母親念著你,想著你,找著法的要你回來,你就是這般想的母親?真是狼心狗肺的家夥,你陪著母親一塊去死吧。”
沈安吢嚇得惶惶後退幾步,想去阻攔,可是轉而一念,自己如今都沒了名聲,何必操那些心,端那樣的架子,遂而捋了捋衣袖,徑直而去。
沈安霓被掐著卻不見一絲害怕,隻放聲大笑,眼角捎出的淚劃在頰上。
“大爺,你好意思說我?你仔細想想,若不是你,母親能走到今天這地步?能屍骨無存?害死母親的,逼死母親的,不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