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厭煩得很,拿腳一踢,借著整理褲腿的當兒便道:“從前與你們好臉色時,你們不曾回敬,如今跌到了泥淖裡才想著叫我使把勁,怎什麽臉面好處都讓你們佔全了?”
王嬤嬤回想從前,心中難忍可恨,隻念著沈安吢是老太太的孫女,才沒有動手罷了。
“給你兩條路,一是隨我去,二是就此裹了草席出去,這樣也落得輕松。”
抱琴觳觫了一下, 連忙磕頭道:“奴婢隨您去,隨您去。”
等到翌日,沈安雁才聽聞抱琴被打發去了柴房做最苦最累的劈柴活計。
她抻了抻衣裳,神色比昨日要精神許多,“自尋個錯處,將她打死扔出去,免得髒了沈侯府的地兒。”
說這話時,她眸色動都未動。
輕玲心頭一聳,連忙應諾下去。
便是這當口,聽得細碎的聲音,沈安雁偏頭去望,原是元帥正張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她走過去將它抱在懷裡。
元帥便在趁勢翻了個跟頭露出滾圓的肚皮兒,朝她舞著四肢。
沈安雁見它這樣不由地笑了,捏著它的肚子,又摸它的頭,毛茸茸的在手心似水般順滑而過。
紅淺端著紅棗桂花羹上來,輕渺渺的香氣撲在冷風上便成了惟余莽莽的白,“姐兒昨個兒睡得早,是而不知道,那大.沈方睿到了子時才落的屋,周身沒一處好的,看來是遭人打了,不過沒一個人敢去攙扶,也不知他如何回的房.方才還聽下人說到,他揪著下人要吃的。”
“吃?”沈安雁輕撫著元帥,“便給他吃的,照著沈安吢的待遇一應這般處置便是了。”
倏爾她捏起瓷杓,攪著羹勻出絲絲縷縷的味道撲在她霜冷的臉上,“祖母房中那些香燭可還備著?”
紅淺一愣,道還在。
沈安雁嗯了一聲,“給沈方睿飯菜裡每日摻點,不需多,慢慢熬死他就成。”
紅淺不似輕玲心頭凜然,面兒上露出懲惡揚善之後的快哉,連忙應諾退了下去。
卞娘才道:“姐兒何苦髒了自個兒的手。”
沈安雁舀著羹,甜膩的味道充斥著舌腔,將元帥也一並勾得嚶嚶叫起來,她笑了笑,“我從前這般想,卻葬送了祖母,若我再這般,只怕下一次受苦的是我。”
言談及此,卞娘不必說了,沈安雁吃了羹,便讓人將近來的帳簿收來,自個兒對照。
因著近日的事,各個店鋪流失了不少顧客,沈侯府的進帳一下緊巴了起來。
沈安雁對這樣的事並未氣怒,只是將眉睫輕挑,睥睨各個東家,“近日難做,這些我也曉得,是而不會多怪罪你們,只是之後,我整理帳本便不似近日這麽松散了。”
東家應是。
有穿著青色錦袍的東家,握拳道:“只是夏時南方遭了洪澇,國庫空虛令百姓交銀,又逢外戚搶攘,百姓交人的交人,交糧的交糧,適而如今大家錢袋子都緊張,恨不得把一枚扳兩瓣來用。”
沈安雁名下鋪子莫不成衣莫不脂粉,遠離吃食,臨到這等時候便是肉眼可見的生意蕭條。
“去年做的棉衣可還有余?”
東家支起身,隻道:“沒可剩的了,去年哄搶的人多,便是剩下的又另作了一些新衣,皆賣了出去。”
沈安雁料到這種情勢,她還記得前世這個時候,因為這場洪澇死了不少人,並爆發了特大的瘟疫,不少的疫民遠渡而來,因害怕獲及京城人眾,是而朝廷在城門外另設安置點供這些伶仃的人苟活。
苟活這詞她用得的確埋汰,卻是事實。
連吃的都顧不上,又談何體面。
沈安雁眉睫微動,不由想起沈祁淵,隻祈盼著他那邊不會受疫民叨擾而深累重病才好。
約莫岔了這會兒子的神,沈安雁再望向眾人時,眼神依然清朗,“雖說要你這般做屬實算難,不過你們跟我經久時日,我能信任的便只有你們,如今國庫空虛,百姓深處水深火熱,是而我想另置辦一出鋪子,不做生意,隻填大米和藥材。”
東家面面相覷不懂沈安雁如此做是何故,不過有著棉衣的前例皆是紛紛信服,只聽著沈安雁的安排,暗自購買白米等物。
吩咐這事下去,沈安雁才有空去院中走走。
元帥的傷早已好了,不用裹著紗布,不過到底沒了尾巴,短短的一截扎在尾巴上露出小小的肥.臀。
紅淺見這樣打趣道:“沒了尾巴才好,有了尾巴倒是看不了著掂著屁股走路的樣兒。”
沈安雁道她滿嘴胡言,不過眼睛倒是在元帥那肥溜溜的屁股上轉,笑了笑說:“現在可以喂肉糜了罷?多喂些,日後長得胖,要好看些。”
卞娘本來站在葡萄藤下,聽了這話,循著青石走了過來,“不能喂多了,摻點米糊給它,不若從小這般,長大了不免凶性,且還挑嘴,不過可以兌點雞蛋白給它,大了點摻黃,那個東西對毛發好,吃多了油亮亮,水光滑的。”
“還有這個理兒?”沈安雁沒養過狗,倒不知道有這麽多名堂。
卞娘卻笑說:“奴婢老家裡養著一條,不過不似這隻狗四肢短小,從小腿就長,長著狐狸臉,大老遠就能聽著聲認人,老家的地也是因著它照看著才免了賊糟蹋。”
沈安雁點了點頭,在元帥腦袋上捋了一把,“那日後看院子的事便交到了你頭上。”
元帥歪著頭,汪汪了幾聲。
眾人便笑,一堂和睦,似乎很久都未這般。
輕玲從月亮門疾下,見著這般場景,雖不忍破壞,但心中揣著焦急,隻好打斷道:“姐兒,沈方睿在房裡大發脾氣,還說您苛待了他,說什麽要告官府。”
紅淺輕呵一聲,插著腰頤指氣使,“恁他告,看哪個理他,害死了自個兒母親的人,還有理去說。”
“便是這樣!”輕玲啐了一聲,“昨個兒沈方睿回來得完,大家都未看得清楚,方才去房中送飯的下人聞到屋子不對,這才發現,那沈方睿竟然將顧氏的屍身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