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沈安雁甚少接觸這個所謂的叔父,第一次相見時,還是自己七歲那年,沈祁淵大破敵軍凱旋回朝時。
他領著一眾精銳部隊浩浩蕩蕩從京城主道穿過,那時的沈安雁便站在人群,遙遙看著這個有著‘叔父’之名的男子,一雙鐵靴踩在馬鐙上,背脊挺得如同聳入雲天的松柏般筆直,猶如戰神降世,威武英俊。
爾後,兩人才漸漸熟識,沈安雁對這個‘叔父’的印象也開始具體起來。
至於為何他會喜歡自己。
沈安雁將這一切盡皆歸於一場意外。
記得還是十歲花燈節那年,自己被叔父領著外出遊玩,但因遊客眾多,被擠散的沈安雁被私下喬裝的外虜擄走。
沈祁淵發現後立馬追了上來,直到衝出數十裡地後,兩方才開始兵器較量,隻奈何外虜陰險,見勢敗之跡,放出暗號讓同夥射出冷箭。
沈安雁見狀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沈祁淵,自個兒吃了那記利器。
沈祁淵也被這等現象驚住了,當下手腕一轉,給了那外虜一個痛快,因此時此地離城門已有很遠距離,沈安雁又身受重傷。
故而沈祁淵便抱著沈安雁落在一處寺廟之中,自己給沈安雁脫了衣服進行治療,後來沈安雁又開始發起高燒,沈祁淵擔憂病情,不得已拋棄世俗雜念攬著她睡了一夜。
沈安雁心緒輾轉幾遭,那廂的沈祁淵卻已是轉移了視線,將那雙狹長的眸子鎖住沈安霓,“你在做什麽?”
沈安霓被沈祁淵盯得心緒,手指絞了數次錦帕,方才深吸一口氣,手指向沈安雁道:“回叔父的話,妨礙三妹妹罵我,我一時氣難平,便想與她一些恫嚇警告,您若不信,大可問問其他人。”
沈祁淵也不語,只是靜靜地掃過其余人,一時間,所有人皆斂神屏息,垂著頭不敢看著個冷漠端肅的沈二爺。
見沒人開口,沈祁淵卻是闊步上前,將沈安霓手上的燭台奪到手上,舉著問:“沒人說話嗎?”
沒人見到沈祁淵捏著燭台的手已泛青白,正如此刻他驚慌未定的心:若是方才他來晚一步,是否這燭台便要落在沈安雁身上?莫說燃著燭火,便是這青銅所鑄的燭台砸在身上也夠讓人疼上許久的了。
沈安霓頗為著急,小聲示意沈安吢和沈方睿,“姐姐弟弟,你們可倒是替我說上兩句,免得叫叔父誤會了我去。”
沈安吢聽到這個隻覺得頭大,不過很快的,她便收復了糾結的神色,一片溫柔地道:“叔父,到底是兩姐妹的玩鬧罷了,索性沒傷著彼此,說起來,一家人難免會有磕磕絆絆的不是?也原是我這個做長姊的不好,沒有及時規勸她們,您若是要追究,那便責罰我罷。”
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既表現出自己的長姊風范,又暗中意味不過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鬧,當不得真。
沈安雁雖見不得沈安吢這般作態,但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原因還是隻這裡是父親的靈堂。
不過沈祁淵卻是面色沉沉地轉過頭,看向卞娘,“方才發生何事?”
輕輕地一句話,仿佛小石子般擲入沈安雁的心湖,讓她的眼波也禁不住微微漾了起來。
沈安雁仰起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看向沈祁淵。
目光交接,一個目光如水溫柔可傾,另一個目光堅定滿是疼愛憐惜。
不知為何,沈安雁隻覺心內被塞入什麽似的,漲漲的,滿滿的。
沈安雁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叔父,原是我不好,忍不住頂了幾句嘴,讓二姐姐生氣了。”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的,既表現自己謙卑恭讓的態度,又在細細品味之後回過神來,此事並非那般簡單。
沈祁淵眼神一暗,果是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而身邊的卞娘卻是以為自家小姐又是想求仁得仁,一味攬罪,害怕真被受罰,忍不住辯解起來,“二爺,並非三姑娘存心惹事,只是這二姑娘說話忒毒,說我們姐兒‘有娘生沒娘養’,我們姐兒氣不過才回了一嘴.”
卞娘還未話完,沈安霓便截了話語怒罵,“你這個老奴,主子說話豈容你插嘴的份兒?”
這話稍稍落,沈安霓便覺得頭皮發麻,打眼去看原是沈祁淵冷若冰凌的目光,她立馬心虛地垂了眼,不敢再語。
卞娘見狀又是好大一通排遣,“二爺,你也是知道的,三姑娘平素最是溫和的性子,若非真是受了忍不了的委屈,哪會在老爺的靈堂作出這等子的事,況且還是‘有娘生沒娘養’這般的言語。”
沈祁淵也不斥罵卞娘無規無距,只是雙手背在身後複敘一遍,“有娘生沒娘養,是嗎?”
卞娘忙不迭點頭,見話已至此,又想到日後沒有侯爺庇護的小姐日子難免艱辛,索性在這時訴一訴,興許還能有些奔頭,於是也不憋心裡話了,一股腦兒地就倒了出來。
“二爺,說出來也不怕您不信,這些年,你們常年在外,對家事概是不知,二姑娘欺負我家姐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屢次言語挑釁姐兒,姐兒念著情分,又顧著家和,還心緊著自己無母撐腰,遂回回忍讓,可是哪次到了末不都是我們家姐兒受罪?”
說著卞娘拿著回子紋的袖口抹起淚來。
沈安雁是個軟柿子,可卞娘卻不是,但凡牽扯到沈安雁的事,就跟不要命了般,再則又因為是府裡的老人,說話向來有分寸,老太太那兒也是要聽得她一二句的。
沈安霓欺負沈安雁收斂兩三分半數也是因這個老蹄子的緣故。
眼下聽到這個老蹄子如此說,沈安霓由不得要為自己爭辯幾句,“二爺,您休要聽這老積年胡話,我.”
“我讓你說話了嗎?”
沈祁淵看也不看她,透著凜冽的聲音再次傳進沈安霓的耳中,“卞娘是沈家的老人,為沈家鞠躬盡瘁多年,便是沈侯爺在世時都對她尊敬有加,可你呢?動輒非打即罵,言語汙穢,單看這點,便可知卞娘所言非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