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心中有事,沈安雁醒來得很早,她起來梳妝的時候,卞娘還勸她再歇會兒,如今時辰尚早,並不著急。
然而沈安雁卻已經醒了神睡不著了,隻叫卞娘給她挽一個端莊發髻,想著今日上午恐怕還要接待各家親戚來訪拜年,總要弄得板正些。
她雖說醒得早,裡裡外外裝扮一通卻也花時間。真等到她出門去尋老太太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老太太已用完了早膳在含清院裡頭見來客了,她作為沈家嫡女,又初掌中饋,少不得伴在老太太身邊接引來客。她雖然心中並不喜這差事,卻也無可奈何。
好容易寒暄了一上午眼瞧著來客漸稀了,才終於從老太太那邊尋了個托詞脫身出來,往沈祁淵的渥寧閣去了。
沈祁淵自重回朝堂又得陛下器重之後,沈府同渥寧閣就一直門庭若市。然而沈祁淵素來不愛交際,幾乎是有一對來拒見一雙。
初一這日自然也是沒有什麽分別的,旁的院子裡頭都是忙活到大中午,隻沈祁淵的院裡早早見完了客,只等著沈安雁來。
沈安雁雖然並不討厭節慶的熱鬧氛圍,然而眼見處處都人,便要處處都行那些俗禮,一路上走過來,嘴角都要笑僵了。
來到這渥寧閣之後她才頓覺清淨,跟著早早候著她來的陌北往書房去了。
沈安雁見著沈祁淵第一句話便道:“叔父這裡簡直是淨土一般了,我從前都不曉得初一見客這麽繁忙。”
其實倒也不能這麽說,她從前在林家做主母的時候自然也是要在初一待客拜年的,只是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著自己重生歸來之後年紀小了的緣故,總覺得和那些親戚們聊不來。
坐在同她們閑聊還不如自己跑出來看帳簿來得痛快,又不能硬走開,她也隻好硬生生熬到了這會兒。若是再不能找個清淨地方呆著,沈安雁隻覺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氣來。
見沈安雁歎氣,沈祁淵也隻好勸慰道:“以後你若不想見,便不見就是了。我其實也不愛年節走動,今日攏共見了三五個朋友。見與不見,其實都無妨,只要沈家不頹敗,他們總還是會上趕著來。”
沈安雁心說,雖然話是這樣講,可實情卻是人言可畏。沈祁淵確實能用自己不喜見客做搪塞,但沈府裡又不能內院外院都不見客了。
那些從外院裡得不到引見的人,最後都尋了路子想要從內院這邊得個結交沈府的機會。
如此下來,她這邊內院掌家的待客只會越來越忙。不過她既然做了掌家,為沈家謀體面也是應當做的。
沈安雁知曉如今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了,便暫且按下不提,隻頷首問:“叔父說的罪證可能叫我看看?”
沈祁淵早準備好了等她來,聞言便引她去了暗室。
“我自開始搜集林氏罪證,都是在這個暗室裡頭存放整理的。因著茲事體大,不好走漏風聲,隻好謹慎些,倒是委屈你也要跟著到這個逼仄的密道裡來了。”
沈安雁從前雖然能自由出入沈祁淵的院落書房,卻並不曉得他書房裡頭居然還有這些門道,邊走邊覺得別有洞天,哪裡會覺得委屈了。
“我倒要謝謝叔父帶我長了見識,我從前以為只有話本子裡頭才有這樣的密道暗室,沒想到居然在叔父這裡見到了。”
她這話雖然是實話,但也有些玩笑揶揄的意味,沈祁淵也隻笑著反問回去:“那三姑娘在我這裡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我也能算上半個師父了,不知道三姑娘的束脩何時交?”
沈安雁就差要啐他:“怎麽當了我的叔父還不夠,還要當師父?未免太貪心了。”
沈祁淵心中卻默默道:這哪裡就算是貪心了,他倒還想與她結為夫婦呢。然而這話他也只是心中想想,並不欲說出來唐突了沈安雁。
沈安雁見他不言語,隻以為他是因著自己的話不快了。
“叔父想做師父便做師父好了,我回去便去備下拜師禮來。不過叔父得教我騎射,次次遇著貴霜都對不過三招就被擒住了,也太委屈了。”
沈祁淵回過頭見她快給氣成了個包子臉了,那點同情也變成了忍俊不禁。
“照我說,三姑娘最好還是趕緊歇了這個心思吧。你如今要習騎射,恐怕還沒等到能打過貴霜,就先要累死做師父的了。”
沈安雁知曉自己現學也晚了,然而比不過貴霜這意思從沈祁淵說出來,她便有些不暢快。
“我曉得了,你便是覺得我比不過貴霜。”
“我哪裡這麽說了?”沈祁淵推開暗室的門,點上了燈盞,“我不過是覺得,術業有專攻,你自然有你的好。你若是練習騎射是為了喜好,為了強健體魄,我都覺得很好。”
他回過頭來望著她燈火下微光明滅的眼睛,認真道:“只是不必為了和貴霜較勁才這樣,這樣也不會歡喜的。”
沈安雁自然懂他意思,見已經到了暗室,便也將心思轉到了正事上,隻道:“那叔父也要教我,可不許嫌我麻煩。”
說罷便進了小門往密室裡頭走,徑直走到了桌前去瞧那些散亂的信紙。
沈祁淵應下來,打開了桌旁那個帶鎖的箱子,從裡頭取出來那些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文書證物遞給沈安雁。
那箱子不小,可見裡頭證據的收集也不是一日之功了,沈祁淵為著這件事默默查了這麽久,卻從來未同沈安雁邀功過。
便是此刻沈祁淵也還是把這件事的主動權交給了沈安雁,只在一旁靜靜看自己翻閱這些資料,一副這些不過都是他理應去做的模樣。
沈安雁心中感激,卻也不多言,思緒很快便沉浸在了這些信件裡。
這密室之中無光,時光流逝毫無痕跡,兩人不知道立在裡頭看了多久。沈安雁隻覺得自己脖頸都略有些僵痛了才算是看完了最後一封。
然而此刻她卻顧不上自己脖子僵硬了,因著這一箱子罪證太過震撼,每一行之中都仿佛堆疊白骨累累。便是沈安雁看完,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這回林家是必然要覆滅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