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語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他道:“既是先生囑托,為朋友的,自當記在心中!”
東方蕪也樂了,這祁不語看起來沉悶,以前她還以為他是個悶罐子,沒想到,他不但會開玩笑,還這麽上道!
祁不語走後,再也沒人進來看她,不過這飯菜倒是送了兩撥進來。聽獄卒說,這一分是秦將軍送的,另份兒是蜀南王送的。
不過她隻吃了上官錦送來的那一份,秦蕭松的那一份被她丟在牆角喂了老鼠。
初見上官錦時,她著實討厭此人,不過後來相處下來,發覺他人其實還不錯。從蜀南到京華城,他一路管閑事,替人抱不平,一副大俠做派。她察覺,他只是對她比較針對,好在後來誤會解開了,她反而多了個蜀南王大哥,這個大哥身份在那兒擺著,也是個不錯的靠山。
不過她又尋思,祁不語的身份真是不簡單,連南國戰神,蜀南王都只能打點送點兒飯食進來,他卻可以那樣大搖大擺的進來。
不容她想太多,她就被上官錦送來的飯菜糊了心,祁不語送的飯菜雖然合胃口,但分量對她來說,還是少了些,她可是二十天沒吃飯啊!後面又遇到糟心的秦蕭,點了一大桌菜,她也才吃了個半飽就被抓進了大牢,也沒吃好。
好在上官錦知道她飯量大,送來的東西多。她美美地吃了一頓,躺在草堆上就睡去了。沒辦法,吃飽了就困!
管它要殺要剮,明日的事兒,明日再說!
半夜,她被“吱吱吱”的聲音吵醒,惱怒不已。這牢房哪兒都好,就是晚上總有耗子在竊竊私語。
她翻身而起,勢要弄死那擾她好眠的耗子。
聲音是從牆角發出來的,那地方,她放著秦蕭送來的飯食。在夜視功能開啟的瞳孔下,幽綠的牢房中,她輕手輕腳靠近了牆角。
眼前的場景讓她一陣頭皮發麻,黑綠的石板地上,那幾盤被翻得雜亂的佳肴的周遭,竟有十多隻老鼠的屍體橫陳在側。甚至還有幾隻沒咽氣的,在做著垂死的掙扎,只是沒撲騰幾下,它們便再也動不了了。
“見血封喉,你做的很棒啊,秦蕭!”東方蕪咬牙切齒。
金秋十月的清晨,暖陽和煦,乍寒還暖。
東方蕪身著囚衣,倚在囚車中淺眠,被差役層層押解著,穿街過巷招搖過市的,押往法場。
沿途,京華城百姓矗立道路兩側,沿途茶樓、酒樓座無虛席,人頭攢動。他們和她們都等著看這東方蕪究竟何許人也。
在這之前,京華城百姓對他聞所未聞,他名就是個不見經傳之人。竟在三日之間,幾乎讓京華城家喻戶曉。這樣一個權勢地位都沒有的人,竟然敢公然煽動百姓,犯謀逆大罪,破壞南國和諧安定。
區區一介草民,竟讓南皇親自下令斬首,還在京華城上了布告三日,昭告天下!
他成功的勾起了南國臣民的好奇心,這樣一個毛都算不上的人,謀逆!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有三頭六臂,究竟誰給他的勇氣?
百姓最想要的就是安定的生活,所以東方蕪“謀逆”此舉,已被京華城百姓所憎惡,她們早早的就等在了囚車要經過的道路兩側,等著給她丟爛菜葉、爛雞蛋,甚至還有提著恭桶,要給她潑糞的。
只是,當她倚在囚車中,穿過街道時,沿途百姓手中的爛菜和臭雞蛋竟都一致的,沒有丟出去。
因為她(他)們都看呆了!
囚車中的人,慵懶閑適地倚在囚籠中,雖是一身簡單的灰布囚衣,卻很乾淨,包裹著他單薄的身子,陽光透過囚籠落在他的臉上,眾人隻覺心口一滯,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瑩白如玉的色澤,竟比這世間最精美最靈透的玉還要美。他們從前從來不知道,人的五官能組合出這樣不似凡物的美貌。
陽光就那麽溫和的落在他的容顏上,將那張絕美的臉,襯得光華無比,衍化出淡淡光暈,包裹著他整個人,為他平添了幾分神聖之感!
他兩側的青絲被一根布巾束在腦後,垂至兩肩,清風一拂,那幾根輕盈的青絲在風中撩動,畫出瀟灑的弧度,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更顯風骨無雙。
他單手支著頭,斜倚著囚車壁,呼吸輕淺,睡得安然!
眾人心中不禁問:這就是東方蕪嗎,那個被南皇判了謀逆大罪的東方蕪?這樣的人會謀逆?
囚車穩穩的停在法場上,一路跟來的百姓,將法場圍得水泄不通。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囚車中的人身上,人群中,有那個子矮的,已經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
因為招搖的在城中“示眾”了一圈,到達法場時,已經接近午時。差役打開鐵鎖時,東方蕪便醒了。
她緩緩步下囚車,一束陽光灑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攏在一片柔和的光暈之中,眾人忍不住眯起了眸!
監斬台上,此刻刑官與監斬之人,還有那看熱鬧的已到齊,太子是這次的監斬,他著一身玄色蟒袍,玉冠束發,端坐在中間的主座上,一派尊貴的皇家威儀。
他的下手,左側坐著南國戰神秦彥卿,右側坐的是上位坐的是尚書令落歸塵。
此二人的聲明在京華城也是如雷貫耳,無人不識,一個從武,一個從文。除了兩人權力大之外,更因二人樣貌俊美,而被世家貴族姑娘懷春在心,更有南國雙壁之美名,遠波四國。
廷尉卿祁星落,落座在落歸塵下手,祁不語就站在他身側,神色恭敬。此人看模樣,大約三十多歲左右,眉目與祁不語有五分相似,只是他的面上,多了幾分穩重與滄桑。
台上幾人目光,都落在從囚車中緩步而下的東方蕪身上,隻覺得“他”身形纖細,雖著囚服,卻是身姿卓絕,他腰背挺直,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尊貴氣度!
他揚起的臉,被陽光籠罩著,泛出一道光暈,分外奪目,卻又看不真切。
不用差役押解,東方蕪自發的跟著當差那人布上邢台,邢台上,早有一個五大三粗膀大腰圓,扛著大刀的劊子手等在一側。
她就站在那裡,背對著監斬台,筆直的站著,不動亦不言。
秦蕭的心中非常煩躁,那雙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東方蕪的背影,氣惱不已!
他托祁不語去告知她他的計劃,可她一口就回絕了,不肯配合他。他怎能看著她死?便請祁不語再去勸勸她,可祁不語卻不肯幫忙,還說,這是她的意思!
他南國戰神秦彥卿,何時對一個在朝中毫無職權的世家公子,這般低聲下氣過?
他是為了她,可她卻毫不領情!
她就那麽想死嗎?他不許,他已經安排好了,待他救下她,他便將她藏起來,藏到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往後,他對她再上心些,她定會回心轉意的!
太子南瑾瑜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這抹身影,這份氣度,讓他生出了股莫名的熟悉感,一向無所畏懼的他,此時心中竟有些忐忑。
他映像中的那個人,不是會煽動百姓,圖謀造反的人,何況那人是女子!
稍微松了口氣,他充滿威儀的聲音籠罩全場,“藐視王法,來人,讓他跪下!”
望著邢台下烏泱泱的人頭,東方蕪發出一聲輕笑,心道:這落後的時代啊,若是在那邊,這種轟動全國的大事,大家應該會看直播吧!何必親臨現場,這等的辛苦!
這一聲輕笑,輕靈無比,煞是好聽!法場中頓時沸騰了,可謂是人聲鼎沸。
這一聲輕笑,生生止住了那聽了南瑾瑜吩咐,上來按她下跪的兩人。
“好生狂妄!”祁星落不悅道。
祁不語含著笑,眸中全無擔憂,他道:“父親,先生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她做事一向隨心,卻不是無理之人!”
“哼,你對他倒是了解頗深!”祁星落道。
“這是自然,我們是朋友。”提起朋友兩個字,祁不語唇角笑意更深。
“你這個朋友,即刻腦袋就要搬家了,你啊,還是省省吧!”祁星落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胡須,好不留情的奚落兒子。
“昨日,先生還邀我喝酒,先生是個重諾之人!”祁不語對東方蕪有種迷之信任,盡管她此刻已經站在了邢台上,只要她腦袋還沒和身子分家,他就對她深信不疑。
“只怕這頓酒,要落空了!”祁星落毫不留情的打擊他。
祁不語聞言,但笑不語。
兩人聲音雖小,卻還是落入了他們上首,尚書令洛皈塵耳中,他晶亮的眸子鎖在東方蕪身上,危險的眯起。
他對東方蕪是由衷的不喜,東方蕪獲罪斬首,他根本就沒有那個興致前來觀看,可他竟敢傷害她的妹妹,想著他的脖子即將與身子分離,他就興致高漲,必須前來欣賞一番了。
東方蕪就這麽乾乾淨淨的死了,倒是省了他的事兒!
他洛皈塵也是性情中人,不會無故對一人不喜,更不會好無原由的致人死地。
此前,他與東方蕪素未謀面,卻早已知曉了他這號人,因為他的妹妹洛煙柔,她迷上了一個叫東方蕪的說書先生!
他把妹妹寵壞了,他的妹妹愛音律,只因聽了一則傳聞,便偷偷跑去南蜀尋那能奏出仙樂的乞女。他生怕她出事,派了許多人去尋她,都被她打發回來了,他擔心不已,就連過年她也不見歸家,她可還記得他這個哥哥?
他正要去南蜀,將她逮回來時,她卻自己回來了。然後她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她不再是那個愛熱鬧,活潑開朗,喜歡跟他撒嬌的妹妹。她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上帶著愁容,呆呆的愣愣的盯著一個方向發呆。
盤問了蓮兒,他才知道,他的妹妹變成這樣,卻是因為一個叫東方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