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皈塵年紀也不小,女兒家的心事,他多少也了解一些。
洛煙柔那模樣,一看就是在思春。
他問蓮兒,那東方蕪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若是此人有才華,能對柔兒好,他也不在意他是否有功名在身,只要他肯努力考取,有他在朝中幫襯,混個一官半職也不是難事。
蓮兒告訴他,東方蕪此人,見多識廣,非常有才華,柔兒很喜歡他,可他已有心上人,他們依然成婚!棒打鴛鴦一事,他是不願做的,可看柔兒那模樣,他又心疼不已。甚至想過,只要東方蕪肯休妻,願意勵精圖治考取功名,他也不計較他曾有過家室,將妹妹下嫁給他!可煙柔得知了他的想法,竟死活不肯,還說他們是朋友!
這世上的男女,哪有純粹的有情?
在洛皈塵看來,東方蕪是既不想休妻,又舍不得他的柔兒,所以跟她保持曖昧關系,繼續來往!畢竟,他的妹妹柔兒,那也是四國少有的美人,國色天香,自然要比他那糟糠要美得多!
他卻不知道蓮兒未盡之言,心儀的人卻是女子,這種事,讓人如何啟齒,她家小姐面皮薄,她自然也說不出口,若她說破,只怕她家小姐要懸梁自盡!
柔兒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發誓要保護好她,他入朝為官,一路從太卜爬到尚書令,就是為了保護妹妹,為了給她一個更好的環境。他捧在手心裡疼的妹妹,又怎能讓她受委屈?東方蕪這種人,就該殺了,一了百了,免得柔兒惦記!
懷著如此心思,洛皈塵望向東方蕪時,精明的眼中,便裹挾著三分殺氣!
“沒聽到嗎?讓他跪下!”南瑾瑜見差役不動,溫怒道。
聲音不大,卻足以傳遍全場,周圍陡然寂靜下來,東方蕪周身散發著一陣冰寒之氣,就在兩名差役要拿下東方蕪之時,平地裡突然起了一陣風,這股風夾雜著攝人的寒氣,冰冷刺骨!
眾人驚奇的發現,即使午時陽光正盛,自己的呼吸竟然像冬日一般,呵出了白霧!
陽光弱了下去。
兩名差役覺得自己的身子瞬間僵硬了,腳步一分也挪不動,整個身體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凍住,只有兩隻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轉,不明所以,更顯出驚懼的神情。
南瑾瑜攏了攏衣衫,道:“磨蹭什麽,讓他跪下!”
聞言,東方蕪突然又發出一聲笑,只是這一聲是嗤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之意。
台上其他人面色都沒有絲毫改變,南瑾瑜與洛皈塵面色深沉,這是赤果果的挑釁,南瑾瑜正要下令,卻見東方蕪突然拂袖轉身,衝那兩個差役呵斥一聲,“退下!”
言罷,那兩人竟身子一軟,跪在了他身前!
此時陽光軟了些,東方蕪面上的光暈散去!
在場眾人無不驚詫,這是怎麽回事,他們都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故障,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兩名差役,竟然被犯人一聲呵斥,就跪在了犯人面前!
洛皈塵眉梢一挑,精明的眸子深邃了幾分,帶著危險的光芒,看向形態上那抹單薄的身影。下一刻,他怔住了,東方蕪,竟生的這般出塵!
祁星落眼中也是一片驚豔之色,南瑾瑜看著那張清麗絕倫的顏,愣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場下百姓頓時議論紛紛。
“他竟敢當著太子的面,如此放肆”
“方才是怎麽回事,那兩名差役給他下跪了”
“方才那股風,太詭異了,東方蕪此人,邪氣的很”
“生的這般樣貌,有些傲氣也純屬正常”
“哼,不知天高地厚!”
“小姐,沒想到這東方蕪,竟生的比南國雙壁還要俊美!”
“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范了謀逆大罪,哎!可惜了這幅皮囊”
不管台下之人,眾說紛紜。
東方蕪聲音清冽,字字鏗鏘,不容妥協道:“我東方蕪,跪天跪地跪父母,南國皇帝,清白不分,百官眼昏耳聾,不察明實情,意圖將我冤死。我東方蕪不跪,蒼天為證!”
話落,萬裡晴空,一道驚雷當空劈下,落在她身側的劊子手身上,強烈的白光,刺得眾人眼睛生疼,讓人忍不住閉眼,接著,天空中,又是幾聲轟隆隆的雷響,似有巨獸在雲端咆哮,為東方蕪鳴不平!
祁星落側目,睨了一眼身側的祁不語,祁不語眼中也滿是驚詫,觸到老父親的目光,他疑惑搖頭!別這麽看著他好嗎,這天雷乃是天意,豈是他這樣小小的凡人能操控的?爹還真是看得起兒子!
雷聲漸熄,眾人睜眼看向邢台,東方蕪還身著囚衣,身子卓然,完好無損的站在台上,而他身側的劊子手,卻被方才那道驚雷劈成了焦炭,魁梧的身軀縮成了黢黑的一小團,大砍刀就落在那團焦肉的旁邊!
場中響起一絲長長的抽泣聲。
“看來東方蕪真有冤情,天神發怒了”
“對,雷向來隻劈奸邪之人,此事或真有冤情!”
“那又如何?是南皇親自下的令,難不成要南皇出爾反爾?”
“可你也看見了,這是天意”
台下響起不同的聲音,眾說紛紜。
“真的是你?”南瑾瑜突然從寬大的楠木椅上,緩緩站起了身,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這張臉他是那麽熟悉,這一年多來,這張臉無數回出現在他的夢中!
他沒有想到,自己今日要下令斬殺的人,竟然是她,那個他一見便丟了心的女子。可她不是女子嗎,為何被人誤成男子?回想三日前的朝堂上,秦蕭那般懇切的為她求情,她們一早就認識?她們怎會認識,為何她這樣善良的女子,會被安上謀逆大罪?南瑾瑜心頭掠過許多疑問!
淡淡掃一眼台上眾人,瞥了秦蕭一眼,目光落在南瑾瑜身上,她譏諷道:“這世道是怎麽了?身居高位的人,都對救命恩人恩將仇報嗎?簡直就是罔顧人倫,畜生不如。太子,秦將軍,你們說,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東方蕪的膽子竟然這樣大,性命都岌岌可危了,竟敢質問太子和戰神,他是嫌命太長嗎?
不過,眾人沒有等到此處最有權勢的兩人發怒。
秦蕭眸中沉痛,指節被他捏得根根泛白,他皺著眉,緊繃著唇。他不喜歡她用這樣的語氣與他說話,這樣他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那道鴻溝是那樣遠,比萬水千山還要遠!
南瑾瑜的魂魄似乎在一瞬間被抽離身體,他呆呆地坐回長椅上,愣愣地道:“我我不知道,會是你!”
她認識太子?若非如此,她斷然不會這樣指名道姓的奚落他們!莫非一年前,他與太子齊去東國邊境剿匪,路過蜀南時,遇到偷襲,太子重傷失蹤。莫非是她救了他?若真是如此,也就能解釋她方才那番話了!
東方蕪心中冷笑,知道是我,就不會殺我了嗎?純屬扯淡,這兩個忘恩負義的人,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她突然高聲道:“在下有冤,蒼天可鑒,還望太子與兩位大人明察!”
南瑾瑜已無心監斬,他必須找個正當的由頭讓她脫罪,他不能害了他的救命恩人,更何況,還是他心中之人!
“你且將事情原委細細道來,是非曲直,自有公斷!”他如此說,是覺得她定是遭人誣陷,今日百姓眾多,若她能將自己被誣陷的事情說清,百姓自然知道是父皇的命令下的太輕率,他便可以從中周旋,請父皇下旨寬限些時日,他便能查清此事,替她洗脫罪名!
聞言,東方蕪沒有搭理他,抱拳向台上祁不語這邊端坐的兩人行一禮,又轉身,向眾多圍觀百姓微微傾身一禮,才道:“在下東方蕪,蜀南土竇縣土村人士!”
她聲音不大,卻及清淺,讓人如沐春風,場中頓時安靜下來。她的聲音帶著一股穿透力,輕輕淺淺的聲音擴散開來,卻是連法場周遭酒樓茶肆中的食客,也能聽得真切!
她道:“此事要從一個人說起,去歲年前的冬日,我身無長物,生活困苦,為了活下去,便去了土竇縣找活計。我身子單薄,做不了勞苦活計,所幸,還有幾分見識,得邀月樓老板賞識,聘我在他的茶樓說書!”
秦蕭面色凝重了幾分,面色鐵青,他想起了那天的情形,他是他此生的恥辱。她為了救他受了傷,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還擔心他會餓著。那一幕幕,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若是世人知曉他們心目中的戰神,被齷齪男子擄去,欲行不軌之事,他秦蕭只怕沒臉見人了。
他突然不想她說下去,他想打斷她,可她若是不說,如何能洗脫罪名,他心中矛盾至極,臉色也愈發陰沉!
“上工的第二日,在下下工回家,在街巷中遇到了塗縣令,塗滿廉的兒子塗旦。早在之前,我便聽說過此人,坊間傳聞,他有怪癖,不喜年輕貌美女子,反而好男色!仗著他爹是縣令,竟敢當街強搶少男,無法無天!”
“他的暴行,在下略有耳聞。十年間,被他殘害的男子,不計其數,運氣好的,被他玩弄之後,賣到小倌館,供人玩樂消遣,還能保住性命;運氣不好的,便被他玩弄致死,那些少年的家人去找縣令理論,竟都被塗滿廉轟出門去,一頓好打!”
說道此處,場中傳來低低的議論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