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了個僻靜處,將東方蕪三人安頓下來,景深才回到小客棧中。
秦蕭還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姿勢,端坐在那處。之前他總覺得將軍似乎有心事,面上總是不是露出一種遺憾之色。
今日,看他看東方蕪的神情,才有些明白過來。不過,見到了詳見的人,將軍心中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釋然。
反而,像是丟了魂一般的,屋內到處彌漫著悵然若失和茫然的氛圍。
將軍是戰神,是他敬仰的人,可在東方蕪面前,將軍似乎並沒有直面他的勇氣。
輕歎一聲,他悄悄退了出去,望著緩緩升起的旭日。
不知,三日後,他還能不能看見驕陽初升······
壓抑住腦中那些紛雜的思緒,無論如何,他誓死都會追隨將軍。
月上中天時,東方蕪悄悄溜進西宮月房中將他叫醒。
西宮月睡覺時,總是淺眠,這是他在西皇宮被迫養成的習慣。東方蕪一進他的房間,他便睜開了眼,墨眸中的惺忪迷蒙瞬間消散。
見他坐起來,東方蕪指了指窗外,兩人迅速翻了出去。
兩人的腳步都非常的輕,西宮月甚至都沒有問東方蕪要去哪裡,隻靜靜地跟在東方蕪身後,遇見巡夜的士兵,便出手,施展輕功,將東方蕪摟在懷中護著。
很快,兩人便來到通往關外的城門口,小廣場上燃著幾堆篝火,士兵們三五成團地躺在篝火旁,正在休息,此起彼伏的喊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嘹亮。
東方蕪的視線看向城牆上,上面也有一隊巡夜的士兵,他們拖著疲累的身軀,緩慢地在上面走來走去。
與西宮月對視了一眼,東方蕪指了指城牆的西北角,西宮月向那處看去,那邊的守衛最是薄弱,可從這裡,到那處還有一段距離,這小廣場上,又躺了許多人,想要不動聲色地越過他們不被發現,還真不容易。
不過隨即,西宮月就勾唇一笑,摟著東方蕪的腰,身形一縱,斜裡踏出腳去,踩在豎直的城牆上,幾個縱跑,接力旋身騰起,便穩穩地站在了城牆之上。
東方蕪隻覺得眼睛一花,見有人過來,西宮月拉著她,迅速蹲下身子,隱在暗處。
待那一隊士兵離開,他才摟著她,從城牆上飛身而下。
東方蕪指了指敵營的方向,西宮月運氣真氣,蜻蜓點水一般,挑著月光照不到的暗處,快速縱躍著,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敵人的營帳外。
這一邊的營帳跟關內的營帳,簡直就是兩個世界,那一個個厚實的皮佔子帳篷,像極了曾經華夏大國的蒙古包。
夜已經很深了,敵軍的士兵大部分也都在營帳內呼呼大睡,只有巡夜的士兵,舉著火把在外圍走動。
西宮月帶著東方蕪,沒敢靠得太近,兩人趴在低窪了一些的土包下,看著那些巡夜的士兵,來來往往。
就連巡夜的人,這邊都是那邊關內的兩三倍。
為了摸清敵軍這邊的大致情況,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分頭行動,寅時三刻再回到此處會和。
西宮月覺得東方蕪不會武功,有些擔心,東方蕪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得意的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容中自信滿溢,西宮月才放她離開。
直到卯時,兩人才回到沛城內,剛攀上城牆,過來換崗的景深便發現了兩人。
還以為是賊人進來了,他立刻拔劍,一個騰身,寒光閃閃的劍迅猛地朝兩人刺去。
察覺到那一抹銳利的寒光,西宮月一手攬過東方蕪,刹那之間,他伸出的兩指,夾住了景深飛刺而來的劍身。
“景兄弟,是我們。”回頭一看,東方蕪忙出聲。
正驚訝於對方武藝的景深,聽到這聲音,疑惑道:“東方院使?”
“嗯,是我”她答得很快。
見不是敵人,景深松了口氣,西宮月也松開了夾著劍身的兩指。
景深收起寶劍,上前問道:“東方院使,你們這是······”
“我們出去辦了點兒私事,不巧,回來竟遇上了景兄弟。”東方蕪故作驚訝,隨即又誇讚他道:“景兄弟還真是敏銳,這都被你給發現了。”
說起武藝,景深倒顯得尷尬起來,他道:“在下武藝比起將軍,還是遜色太多”他的目光看向西宮月,“倒是這位仁兄,功夫當真不凡。”
僅用兩根指頭,便接下了他耗費七成功力刺出的一劍,著實讓他驚訝。
西宮月拱手道:“景兄弟承讓了。”
這話說的,謙虛的一匹。
“景兄弟這是出來換崗?”東方蕪可不想一直在這兒跟他聊天,便隨便找了個話茬。
景深點點頭,“是啊,雖說北軍說兩日後便會攻城,但我等還是要謹慎些。”
東方蕪笑道:“那也是,兵不厭詐嘛!”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妨礙景兄弟巡視了,跑了一宿累死了,我們得回去休息休息了。”
跑了一宿?
景深不知道東方蕪兩人這葫蘆裡賣的什麽藥,說什麽辦私事,可這關外都是敵軍的營帳啊,有什麽私事要去那裡辦?
莫非······
景深正要發問,東方蕪忙衝他抱拳道:“景兄弟,那你慢慢忙,我們就先告辭了。”
“誒······”
景深還想再問問呢,東方蕪已經拉著西宮月的衣袖,飛快的下了城樓。
看著西宮月摟著東方蕪施展輕功離開,景深越發的好奇起來。
東方院使不會武功?
可白日裡,他聽她談話舉止,總覺得他有對敵之策呢。
他站在城牆上視線望向遠處,敵軍的營帳縮成小小的白點,落在他的眼中,看東方蕪兩人方才回來的方向,分明是從敵軍的營帳那邊回來的。
但願他們能想到退敵之策吧!
景深心裡是這麽希望的,但他也知道,這種希望很渺茫。
敵軍可是吃飽喝足了的十萬大軍,還有鐵甲奇兵,他們這一群人,光傷殘的就有一半,還有一半都餓得面黃肌瘦,瘦的脫相了都。
這樣的秦家軍,如何跟勢如破竹的敵軍抗衡啊?
秦蕭大概跟景深是一樣的想法,東方蕪跟西宮月怎麽折騰,他也不管。一有機會,他便苦口婆心地勸說東方蕪離開沛城。
東方蕪壓根兒就不理會他,讓十三在她門外守著,她美美的睡了個好覺。
因為北鴻晟發話了,三日之後攻城,她覺得北鴻晟是個講信義的人,說三日,那肯定是三日。
畢竟,秦蕭這邊糧食基本沒有,士兵基本都靠喝水度日了,多托一日,北鴻晟更能享受到碾壓對手的那種快感嘛。
聽說他心狠手辣,又張狂霸道,還喜歡炫耀邀功。
東方蕪分析了他的心理,覺得他認為攻陷沛城是遲早的事情。想著他秦蕭堂堂一代南國戰神,在他的圍困中漸漸從失望到絕望,最後被他踩在腳下,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成就感啊!
所以,北鴻晟是絕對不會提前來攻的。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東方蕪還有兩天的時間來思索對策。
東方蕪睡醒了之後,已經是午時了。
見西宮月還睡著,便沒叫醒他,帶著十三又出了城門,將沛城周圍的環境都察看了一遍。
雖然這幾日,敵我雙方未曾在沛城外,寬廣的土地上交戰,但地上的土地卻隱隱透出血色,散發著一陣陣濃重的腥味,彌散在這片死寂之上。
腳步稍微踩重一點,便能激起煙塵,四處飄散。
回城時,景深正押著一隊百余人的隊伍,往城外走。
那一隊人穿著破爛的囚服,一個個髒汙不堪,又身形消瘦,頭髮雜亂地矗立在他們的腦袋上,還裹著草削和不明的粘粘物,與她們擦身而過時,還能問道他們身上的臭味兒。
“景兄弟,你這是?”東方蕪上前詢問。
景深道:“他們是沛城裡關押的死囚,如今這城裡百姓和官員都逃往別處了,今晨有士兵發現死囚從牢房裡跑了出來,便帶人將他們拿下了。”
頓了頓,他道:“我將此事稟報了將軍,將軍說,既然是死囚就地處決了就是,這不,我便押著這些死囚來這外面了。”
哦!原來是這樣。
東方蕪點點頭,正要告辭,突然,她心中一驚,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隊,百來號人的死囚隊伍。
她的眸光驟然一沉,這些人是如何活下來的?
按照景深的說法,沛城此時就剩下他們這些守城的秦家軍了,而其余人早已經逃走了,可這些囚犯在沛城的大牢裡,直到今晨才逃出來,他們吃什麽,喝什麽,他們既然那樣的絕地活了下來!
東方蕪突然笑了,一雙明眸中,風光霽月。
“帶走”景深命令道。
得了令,士兵們便押著那一隊人往前走。
看著東方蕪的神情,十三簡直傻了眼,這一堆死囚有什麽好看的,又臭又邋遢,先生竟然看著他們,眼睛閃閃發光,還露出那樣似是欣慰的笑容。
“等等”她突然叫住了景深。
景深回頭,疑惑地看著她,她道:“這些人,我要了。”
景深皺眉,眉心顯出了一個明顯的川字。
顯然,東方蕪的話讓他受驚了。
不過這事兒,他也做不得主,雖心有疑惑,卻也沒有為難東方蕪,“抱歉,東方禦史,這件事莫將做不得主,不過,這些人我可以先不斬,請容我稟報了將軍,再做定奪。”
東方蕪覺得尚可,便點了點頭,“多謝景兄弟,你不妨告訴你們將軍,這些人是我要的,我有大用處!”
毫無疑問,東方蕪的一舉一動,在景深這裡,都是迷惑行為,他完全搞不懂東方蕪在想什麽。
他怎麽說也是秦家軍的軍師,可東方蕪口口聲聲說來救將軍,救他們的,不過,在他看來,她做的一切,好像都跟她的目的無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