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被我翻了過來,扯下他面上的黑巾,十三緊蹙著眉頭,面容灰敗,胸前的衣衫破了幾道口子,腹部破了個窟窿,下方衣衫濕透。
看著這場景,我心中一滯,眸中升騰起衝天怒火。
是誰,竟敢動我的人?
我要他的命!
十三的手,緊緊按壓著腹部的血窟窿,可殷紅的血,還是從他指間的縫隙處滲出來,濕了他身下大片衣衫。
他大眼睛緊閉著,口中不停地湧出鮮血,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臂膀,仿佛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般,捏得我生疼。
我迅速開啟超能透視,探查他傷情。
他胸口的傷口倒是不深,可腹部這個血窟窿,裡面的髒器已然破損。腹部內本沒有這般多血可流,因著傷了體內髒器,才流了這般多血,讓人觸目驚心。
看他傷口菌落數目甚多,應當受傷有些時辰了,他用點穴手法減緩過流血速度,可不知為何,封住的穴位被衝破,他才會變成此刻這般,除非即刻更換破損髒器,否則,回天乏術。
我迅速從懷裡掏出一顆大還丹,掰開他緊咬的牙關,塞進了他嘴裡。
可下一刻,不停從他嘴裡噴湧而出的血,便將大還丹帶了出來。
頓時,我心中慌亂不已,又倒出一粒丹藥,強行往他嘴裡塞。我近乎執拗的,非要讓他將丹藥吞下去不可。
直到,他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在了我的手心。
那觸感,溫熱而又粘膩,濕噠噠的,粘在我的掌心。
我不由得愣了愣!
“十三······你醒醒!”我趴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輕聲喚他。
聽到我的聲音,十三緩緩睜開眼睛,那隻捏著我臂膀的手,力道更加重了幾分。
“先生,洛尙書······我,送走了。他······很安全!”他說話時,很是費力,似乎呼吸這一口空氣,讓他覺得異常痛苦。
我的眼眸濕潤了,他的臉在我眼中,折射出的影子重重疊疊。
我抿著唇,無聲地點頭。
都這種時候了,他竟然還在想著我給他交代的事情,我心中更是酸澀。
“誰把你傷成這樣的?”我梗咽道:“快告訴我,是誰?”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執著地,斷斷續續說道:“銀票,埋在······鳳凰木下,以後······你或許,用得著!”
“你這個笨蛋,這個時候,還提什麽銀票?”都是我不好,平日裡看重銀子,直接或間接影響了十三。
“你疼不疼啊?”
我聲音有些嘶啞,我明明是想說:請你不要死,留下來!
可他跟著我,連命都要沒了,我沒臉說這樣的話。
他搖搖頭,顫抖著手從懷裡摸出一隻發簪,“給你的!”
我心口一滯,從他手中接過發簪,水霧繚繞的雙眸下,只看得銀白色的一團。我的指尖不由得顫了顫。
原來,他早知道我是女子。
頓時,我心口堵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我······”
我害怕他有一天恢復記憶,對我不利,所以,我也沒有完全信任他。沒有將自己,事無巨細地告訴他。
“我知······道。”
十三費力地吐出三個字,一口鮮血便湧了上來。
見狀,我一時慌了神,兩手頓在那裡,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隨即,我將所有的情緒都專為怒氣,咬牙喝道:“告訴我,究竟是誰做的!”
突然,十三松開我的胳膊,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用盡渾身的力氣,頭微微從地上抬起了一些,急迫道:“洛雁是容西月的······人,他會傷······害你,別再愛······他!”
“他不值······”
話音未落,他的腦袋重重磕在地面上,方才還死死捏住我手腕的大掌,瞬間松開,垂落在地。
他的眼睛閉上了······沒有了呼吸!
“十三?”我睜大了眸子,輕聲喚著。
我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喂,十三,你醒醒,醒醒!”
他緊閉著雙眸,無動於衷!
我搖了搖他的身子,扯著他的衣襟,叫他起來。
他依然緊閉著雙眸,無動於衷!
我罵他,威脅他,告訴他,若他再不起來,我就把他的身體用來養蠱蟲。他平日裡,最怕我拿他試藥了,更別說蠱蟲這麽可怕的東西,他肯定害怕極了。
可他依然緊閉著雙眸,無動於衷!
······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臉。
從前的任何時候,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般,這麽仔細的去看他的臉。
我想要將他的臉記住,長長久久地記住!
十三方才的話,一遍遍回蕩在我的耳邊:
洛雁是容西月的人,他會傷害我,別再愛他!
洛雁是容西月的人······是容西月的人!
我仿佛被這一遍遍,響徹在我耳邊的話,卷入一道巨大的漩渦。眼前浮現出一幕幕畫面來,符鬼在容西月身旁耳語,洛皈塵深夜被汪寺苟帶走,站在宣政殿上的洛雁,滿面憂慮。
一幅幅畫面,在我腦中不斷展現,重新排列組合在了一起。
霎時之間,我胸臆間一股腥鹹之氣,噴湧而上,我瞬間擰緊了眉頭,噴出一口老血。
容西月,千思萬慮,想不到,竟是你要害我!
我站直了身子,憋著一口怒氣,來到桌案前,拿出一小卷宣紙,奮筆疾書。而後,將那紙卷,捆在一根系著銅鈴的短箭上,來到我的窗前,拉開窗扉,將短箭射向東面的面夜空。
隨著疾發的短箭,銅鈴震顫,打破了夜空的寂靜。
隨後,我換上一身夜行衣,將十三的屍身,搬到他的房間,放在榻上。回到我的房間,從桌案上拿起那塊玉佩,掃了幾個小瓶子入衣袖,怒氣衝衝地往外走。
十三竟然說,洛雁是容西月的人,由此我推測,他一定是撞破了兩人密會,聽到了些什麽不該聽的話,才被滅了口。
十三對我忠心可鑒,想起過往種種,我心口悶悶地堵的厲害。
出了府門,我在影影重重的宮牆外,萬家燈火之中,人跡罕至的小道上疾奔。
我轉挑無甚人跡的巷弄走,這樣的路,我甚至不記得跑過多少遍!
很快,我便出現在了洛雁的府門前。
見我到來,黑暗中陸續走出十來個黑影,他們一身黑衣,並未覆面。站在我的身側,一字排開。
我對為首那人招了招手,那人緩緩走近我,將一直系著銅鈴的短箭雙手奉上。我接過短箭,將銅鈴解下來,掛在腰間,收起短箭。
隨即,朝黑衣人們打了個手勢。
十來人拿出黑巾蒙了臉,紛紛躍上了洛府屋簷。
個個身手矯健,如靈巧的黑貓一般,動作輕盈,沒發出一絲聲響。
我站在高大的府門前臉色沉沉,沒等一盞茶的功夫,洛府的府門從裡面打開了,我仰著頭,一步跨進了洛府門檻。
洛府之內,四處迷霧繚繞,死氣沉沉。
我扯起脖子上掛著的黑巾,蒙了臉,趟進迷霧中。緩緩行走間,銅鈴發出悅耳的“叮鈴”的聲響。
一聲聲,清脆悅耳的聲響,在這片寂靜的夜空下,迷霧之中,敲擊著人的心靈,仿佛是在告慰亡靈。
洛府不小,走了不短一截路,才至內院。
內院中,傳來短兵相接的,激烈碰撞聲。整個洛府此時迷煙繚繞,隻內院這裡,未點迷煙。
我負手站在回廊處,幾個黑衣人出現在我身後,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我眸光冷森森地盯著院中,與我的人戰在一處的洛雁。
他身著裡衣紈絝,長長的發絲披散著,在我的人圍攻之下,左躲右閃,一招也不敢馬虎,步步為營。隨著周身內勁湧動,發絲不時被勁風撩起。
在幾人的圍攻之下,只見他一個旋身,他打開手中的折扇,脫手而出,以扇化盾。那柄折扇仿佛活了起來,在他周身飛旋,以此抵擋幾人攻勢。
我微微凝眉,抬了抬手。身後兩個黑影聞訊而動,飛身上前,迅速加入了戰鬥。
我的人身後不錯,洛雁終究是敵不過,不過,我的時間很緊,不想在他身上耗費太多時間。
由於多了兩人的加入,洛雁招架起來更顯吃力。
“誰派你們來的?”洛雁一面勉強抵禦凌厲的攻勢,一面質問道。
無人給他回答,撲向他的,只有黑衣人越漸凌厲的招式。
洛雁鉚足了精神,他一刻也不敢分心,雖然如此,他還是雙拳難敵四手,裡衣被利器劃破了幾道口子,鮮血迅速將他那件雪白的裡衣,染得斑駁起來。
仿佛冬日裡綻放在枝頭的紅梅,一朵朵,紅的刺目。
看著那殷紅的顏色,漸漸染紅洛雁的裡衣,我唇角漾起冷然的笑。
此刻,似乎只有滿眼刺目的猩紅,才能使我的心平靜下來。
在幾人的圍攻之下,洛雁頹勢顯露,借機想跑。一個側首,他瞧見了站在回廊下的我。
許是萌生了擒賊先擒王的想法,他虛晃一招,拜托幾人鉗製,便飛身向我撲了過來。
就在他的身子即將撲倒我面前時,近在咫尺之下,我在他瞳眸中,看見自己微微眯起的雙眸,嗜血而殘忍。
洛雁心中一驚,可此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刻,我身後的黑衣人閃身至我身前,一刀將洛雁劈倒在地。
洛雁的身子失去重心“撲通”一聲,倒在了我身前,胸口的衣衫被這一刀劃開,胸膛之上,留下一道深長的刀痕,鮮血從那道溝壑中潺潺而下。
他掙扎著要爬起來,一把細窄的長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我抬起一腳,踩在他胸膛上,聲音冷地好似地獄中爬出的修羅,“殺了我的人,你以為還能安然無恙?”
我腳上的力道漸漸加重,碾著他胸膛上,那道深長的刀傷。
看著他痛苦的神色,我唇角漸漸上揚著,笑容越漸殘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