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地方過夜，你想露宿街頭嗎？”

  洛皈塵的聲音沉沉的，聽上去不太高興。

  鳳兮扯著嗓子道：“我知道城外有個破廟，咱們去那兒過夜吧。”

  聞言，洛皈塵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朝她望了過來。

  鳳兮快步走上去，“怎麽了，你不想去嗎？”

  洛皈塵轉過身蹲下，語氣不善道：“上來，就你這個速度，得走多久才能到。”

  鳳兮樂呵呵地跳到了洛皈塵背上。

  許是靠近北極之地的關系，青城這個地方，一入夜，便開始下霜。

  寒風一起來，呼啦啦的。刮在臉上，刀割似的疼。

  破廟內門窗腐朽，四面漏風，不過好在頭頂還有幾片殘瓦遮蔽風霜，總算不至於露宿街頭。

  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地面，燃起篝火，兩人圍著篝火而坐。

  洛皈塵取下胸前掛著的佛珠，閉目念起經文來。

  見他念得認真，鳳兮癟了癟嘴，覺得洛皈塵這個大光頭，無趣得緊。

  若是此時將洛皈塵換成夙華熙就好了，夙華熙會跟她聊聊天，她總能在夙華熙面上看見笑容，不像這個洛皈塵，總是板著個臉。

  生得這麽好看，白瞎了這張俊臉了。

  盤著雙腿，鳳兮一手托腮，一手刨弄著篝火，幽幽地歎了口氣。

  還是夙華熙好玩。

  也不知道，夙華熙此刻怎麽樣了。

  都是那些壞人，非要拿魚叉趕她，否則，她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裡忍饑挨餓？
  若是夙華熙在，他一定會給她弄好多好吃的，不會讓她餓肚子的。

  想起夙華熙，鳳兮不由得怎巴了一下嘴巴。

  正在念經的洛皈塵眉頭微微一皺，嘴裡沒停下念動經文。

  鳳兮歪著腦袋，瞧著洛皈塵，她疑惑得很。洛皈塵這個大光頭一日不曾吃飯，就這麽乾坐著念經，就不餓了嗎？

  一會子的時間，鳳兮腦袋歪來歪去，歎氣的次數不下十回。

  終於迫得洛皈塵沒了念經的心思，他睜開眸子，肅然道：“忍著些，明日天亮了，我再去化緣。早些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鳳兮衝她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躺在枯草上，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洛皈塵的大光頭。

  “你的家人呢？”

  正盯著那顆光頭出神，洛皈塵破天荒地跟她主動說話了。

  鳳兮：“我沒有家人了，不過，等我成親了，就有了。你呢，你有家人嗎？”

  這丫頭，竟這麽可憐！
  洛皈塵看著鳳兮那雙眼睛，忍不住產生了傾訴欲望。

  他道：“有。”

  “哦？”鳳兮聽他說有，忙側過身子，支起腦袋認真地看向他。

  洛皈塵：“我有一個妹妹，不過，幾個月前嫁人了。”

  鳳兮很好奇，便問，“你生得這麽好看，為什麽不找個人成個家，要想不開去做和尚啊？”

  洛皈塵透過破爛的寺廟大門，望著天幕下那一片黑暗，歎息道：“我也不算是正經的和尚，看不破紅塵，佛門不肯收我。”

  鳳兮詫異，“那你為何還要執意這麽做？”

  洛皈塵緩緩側過頭，目光緊緊鎖住鳳兮那雙清澈的眸子，“我心中有一個放不下的人，你的眼睛跟她很像。”

  鳳兮眼珠子一轉，忽而道：“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叫東方蕪？”

  怎麽這個洛皈塵跟夙華熙一樣，都說她很像另一個人，那她就要問問了，這個洛皈塵說不定知道東方蕪的下落呢！

  正好，夙華熙也在找東方蕪，若是被她先找到了，她定要在夙華熙面前炫耀一翻。

  洛皈塵一動，“你認識她？”

  搖了搖頭，鳳兮道：“不認識，不過有人在找她，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洛皈塵：“半年前她就死了。”

  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他甚至連她的墳墓在何處都不知道。

  鳳兮坐起身來，面色有些苦惱，道：“夙華熙若是知道，他要找的人都死了，一定會很傷心的。”

  如此想著，鳳兮的心中，對夙華熙的憐憫之情，又泛濫起來。

  夙華熙真可憐！
  洛皈塵：“夙華熙是誰？”

  聽洛皈塵問起夙華熙，鳳兮方才面上那抹苦惱之色立馬煙消雲散，喜滋滋地道：“夙華熙是我的朋友，他生的可好看了，比你還好看，又很會找東西吃！”

  洛皈塵：“······”

  這是在赤果果地鄙視他化不到緣，讓她餓肚子了嗎？

  比他好看？那她怎麽不跟那個夙華熙去，非要纏著他。

  洛皈塵很不高興。

  “我們是在神泉認識的，夙華熙烤的蚌肉可香了······”說起夙華熙，鳳兮就停不下來了，滔滔不絕，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洛皈塵腦門上掛了幾根黑線！！！

  他幹什麽要提那個夙華熙？

  洛皈塵咬了咬牙，暗自懊惱。

  鳳兮就像個打開的話匣子，一張小嘴喋喋不休，張口閉口都是夙華熙，洛皈塵的耳朵光是聽夙華熙這三個字，都要聽得起繭子了。

  次日，鳳兮一覺睡醒，從地上爬起來，美美地伸了個懶腰。

  洛皈塵還盤著腿，坐在殘留著些火星子的篝火旁邊，他眼下青黑一片，正閉著眼睛雙手掐動著手中的佛珠，嘴裡念念有詞。

  當和尚好辛苦，這麽早就起來念經了！

  洛皈塵眼下那抹青黑，沒有逃過鳳兮的眼睛，她覺得，做和尚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見鳳兮醒了，洛皈塵做完早課，熄滅了火堆，將鳳兮背在背上，便啟程了。

  鳳兮抱著洛皈塵的脖子，問道：“咱們去哪兒啊？”

  洛皈塵：“送你去找你的夙華熙，去不去？”

  聞言，鳳兮突然高興起來，可隨即她又拉下臉，“不成，不知道夙華熙從那個漁村出來沒有。那裡的人太凶了，他們怕我，朝我擲魚叉。我不去，我就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雖然她很想去找夙華熙，想想那一把把尖銳的魚叉，她的心臟不由得瑟縮起來。

  她的手臂現在還疼呢，還是算了吧！
  洛皈塵道：“你把夙華熙誇上了天，看樣子他也不怎麽樣嘛！”

  從鳳兮的話語中，洛皈塵已經在腦海中，粗略地勾勒出來了一個夙華熙的形象。

  他以為，那夙華熙定是個不想被她纏著的人，否則，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朝她擲魚叉？
  八成是被這丫頭纏得煩了，故意想甩脫她也說不定呢。

  鳳兮不樂意了，反唇相譏道：“誰說的，夙華熙可厲害了，他長得好看，又很會找吃的！”

  洛皈塵無語了，說來說去，就這幾句。

  偏偏最後那一句，他洛皈塵還真比不了。

  洛皈塵對自己的長相可是很有自信的，這世上比他更好看的人，三根手指頭數不出兩根來。聽鳳兮總在他面前，吹噓那個夙華熙的容貌，若有機會，他還真想見見她口中那個夙華熙，看看他究竟是怎樣的好看。

  行動路線是洛皈塵制定的，而洛皈塵選擇走大路。

  一個俊俏的和尚，背著一個面容駭人的小姑娘，這個組合可謂是異常罕見，頻頻引得路人側目。

  看他們那複雜的眼神，鳳兮覺得那些人，能腦補出一段奇幻故事來。

  鳳兮在洛皈塵背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洛皈塵擰眉，“你閑下來的是腿，又不是嘴，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不管你了。”

  自從被她纏上，他心煩著呢，就是念經也平息不了。

  鳳兮勒緊了他的脖子，急急地道：“別別別，洛皈塵你可是個出家人，出家人不是以慈悲為懷嘛，你問問你的佛，忍心把我丟下嗎？”

  她這麽可憐，弱小又無助！
  洛皈塵肅聲道：“佛祖還沒收我，所以我做什麽，與佛祖無關。”

  聞言，鳳兮把洛皈塵的脖子勒得死緊，生怕被他扔下來。

  一手勒住洛皈塵的脖子，騰出一隻手摸來摸他鋥亮的腦袋，鳳兮道：“那你這個假和尚，還四處化緣，這不是欺騙你的施主嘛！”

  洛皈塵的脖子一下子紅了，看上去粗了一圈兒，他憋紅了臉，抽出一隻手掰著鳳兮勒住他脖頸的手臂。

  “快松手，喘不過氣了。”他的臉像個燒紅的爐子，紅了個透徹。

  鳳兮卻勒得更緊，“你再說把我扔下來，我就送你去見你的佛祖，你叫它當面收你呀！”

  洛皈塵：“快松手······會死人的。”

  一輛馬車從兩人身旁駛過，洛皈塵終於忍無可忍，怒吼了一聲，“鳳兮，別鬧了，我生氣了啊。”

  剛從兩人身旁駛過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徑直攔住了兩人去路。

  “鳳兮！”

  “哎”鳳兮想也沒想，便應了一聲，回過神來，循聲望去，雙眼立即亮了起來，驚喜道：“夙華熙。”

  緊接著，她便從洛皈塵背上強行滑下來，歡快地朝夙華熙跑了過去。

  可她的身體狀況哪能這麽跑，沒跑兩步，腳跟打了個結似的，朝前撲了過去。

  洛皈塵嚇了一跳，慌忙將手朝鳳兮伸了過去。

  就在洛皈塵的手抓住鳳兮後領的同時，夙華熙的身子已經到了她身前，適時地扶住了鳳兮的肩膀。

  兩個男子的目光撞在一起，雙方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