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理不饒人，為了一個銅板，你要打死她嗎？”

  光頭呵斥了一聲，奪過小老頭手中的擀麵杖，丟在了鳳兮腳邊。

  小老頭拚力氣乾不過光頭，扯開嗓子壯足膽子嚷道：“哪來的和尚？多管閑事，這王八羔子騙我的包子吃，合該挨打，有你什麽事？”

  不理會小老弟，光頭側首對鳳兮道：“姑娘，這攤主說你騙他包子吃，你真這麽做了嗎？”

  鳳兮盯著他的臉愣了神！

  光頭從她身後走出來，來到她近前。他手裡握著一根禪杖，著一身素色的僧袍，脖子上掛了一串密集的佛珠，垂到他腰部靠上一些的位置。

  樸實無華的一身裝束，襯托得他的面容更加亮眼。

  怎麽一個光頭也生得這麽好看？

  即使一根頭髮都沒有，也絲毫不影響他的俊俏。

  “我沒有，我在對面的牆根上蹲了大半天，看見許多人在他這兒拿包子”鳳兮指了指街對面的那堵牆，委屈道：“明明他們拿了包子，在他手裡啄了一下就走了，他卻非要問我要什麽銅板，我哪知道銅板是什麽！”

  圍在包子攤前的一群人，聽了鳳兮的話，看著她，無不露出憐憫的眼神。

  光頭對小老頭道：“你聽見了吧，這姑娘並非常人，她已經如此可憐了，你如此做派，只是徒增罪孽罷了。你善心泯滅，再不回頭，佛祖的也無法原諒你！”

  這話說得未免重了些。

  人群開始對小老頭指指點點，小老頭眼神中露出幾分懼意。

  “算了算了，這一次，我小老兒自認倒霉，快滾！”小老頭一臉不痛快，合著這麽多人看著，又有人給鳳兮出頭，他打也打了，銅板是要不回來了，就這麽算了及時止損最好。

  鳳兮沒有被小老頭嚇走，她彎腰撿起地上那個裹了層黑泥的包子，一臉糾結。

  挨了頓打，總算是得了個包子！

  只是，這包子這麽髒了，她要怎麽吃？
  她好餓。

  正想著怎麽弄乾淨包子上的黑泥，鳳兮手中的包子便被一隻大掌奪了過去。

  “這個包子已經髒了，會吃壞肚子的。”光頭的聲線聽上去很平直。

  她也不想吃這樣的包子，這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嗎，“可是，我很餓啊！”

  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圍著包子攤的人群漸漸散去。

  抬起頭，鳳兮可憐巴巴地望著光頭，她的眼尾微微泛紅。

  光頭盯著鳳兮的眼睛，驚愕了一瞬，隨即從寬大的衣袖中，摸出來了兩個銅板，放在了小老頭擀包子皮兒的案板上，“老板，給她來兩個包子。”

  小老頭瞥見了鳳兮一眼，從籠屜裡抓了兩個包子出來，拿了一張大一些的荷葉包了，遞給了鳳兮，嘴裡還嘀咕道：“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有了包子，鳳兮也不在乎他說什麽了，眼睛亮亮的接過鼓鼓囊囊的荷葉，不敢置信地望著光頭道：“這包子真給我了？”

  可別等她啃上一口之後，再伺候她一頓擀麵棍子。

  她身上還疼著呢！
  光頭盯著她的眼睛，放柔了聲音，“給你的，趁熱吃吧。”

  聞言，鳳兮面上一喜，打開荷葉，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一隻豐滿的包子。

  待她把兩隻包子吞吃入腹，才想起來感謝人家，“謝謝你給我包子吃，你這個人真仗義，我是鳳兮，你是誰？”

  鳳兮吃包子時，光頭的目光，始終落在她那雙靈透的眼睛上。

  此刻，聽她自我介紹之後，又詢問他的名字，便一字一頓地念出三個字來，“洛、皈、塵。”

  靈透的眸子裡，懵懂一閃而逝，洛皈塵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失落。

  眼前之人，這雙眸子跟她太像了，他甚至以為她就是她，她或許並沒有死。

  看來是他想多了。

  “洛皈塵”鳳兮口中念叨著這個名字，心中卻有些疑惑。

  這個名字，念起來怎麽感覺怪怪的？

  有點熟悉，又有點不喜，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大光頭生得這麽好看，人家又幫了她，雖然不苟言笑，但絲毫不影響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按理說不應該啊。

  “小丫頭，吃飽了就快些回家去，貧僧告辭。”既然不是她，洛皈塵無意再為此女停留，瞧了鳳兮的眼睛一眼，提步便走。

  “哎，等等我。”鳳兮可不懂這個大光頭的心思，扯著他的僧袍，在他周圍跟前跟後，嘰嘰喳喳個不停。

  鳳兮：“洛皈塵是你佛家的法號嗎，佛家的法號好像不是這個感覺呀！”

  洛皈塵：“是我的俗家名字。”

  鳳兮：“你是個和尚耶，為什麽要用俗家的名字？”

  洛皈塵：“······”

  鳳兮：“你好奇怪啊，我從來沒過你這樣的和尚。”

  洛皈塵：“······”

  鳳兮：“喂，大光頭，你怎麽不說話了？”

  起初洛歸塵還會跟她解釋兩句，可鳳兮一直在他耳邊吵個不停，他便沒了搭理她的欲望，隻覺得她很吵。

  問了好些問題，洛皈塵都沒理會她，鳳兮總算明白了，這個大光頭嫌她吵，不想跟她講話。

  得了沒取，鳳兮也不問了，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地跟在洛皈塵身後。

  走了一段路，洛皈塵忍無可忍，轉身問她，“為何一直跟著我？”

  “你是個好人啊，跟著你，我很安心。”她本來是想說，跟著你最大可能不會餓肚子。

  話到嘴邊，沒將原本想說的那句說出來。

  鳳兮的腦袋被一塊布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像極了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小奶狗，看上去可憐巴巴。

  洛皈塵皺眉，冷聲道：“我不是好人，別再跟著我。”

  說完他轉身便走，鳳兮愣了愣，趕忙跟了上去。

  洛皈塵腿間距很寬，每一步都邁得很遠，又走的很快，幾步便與鳳兮拉開了一截距離。

  為了追上洛皈塵，鳳兮兩隻小腳也掄得快了一些，她是想追趕上洛皈塵，可她的腳不答應，才快速走了幾步，便一下撲倒在地，摔了個倒栽蔥。

  可她沒有放棄，立即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去追，沒走幾步，便又摔倒在地上。

  洛皈塵雖然走得很快，其實他一直注意著身後的鳳兮，見他走幾步便摔了，爬起來堅持不懈的跟在他身後，他惻隱之心一動，便停下了腳步。

  一雙僧鞋出現在鳳兮眼前，她揚起小臉兒抬頭一瞧，包著她腦袋的布早已被摔得松松垮垮，露出了她半張臉來。

  低垂著眸子，洛皈塵看著鳳兮臉上那一道道醜陋的疤痕，眉頭皺得更深。

  他蹲下身子，衝鳳兮伸出一隻手來。他的手掌寬厚，指節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見狀，鳳兮的嘴角裂到了耳根子上，她伸出自己髒汙的小手，一把握住了洛皈塵的大掌。

  洛皈塵的手涼涼的，被鳳兮的小手一握，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手中這雙小手，看上去雖然有些陌生，但一握住他的手，他的面上不由自主爬上一抹紅霞，這感覺跟當初在那條禦水溝中，握住東方蕪的小手時，感覺一模一樣。

  塵封的心不由得再次跳動起來。

  “路都走不好，真笨！”嘴上說著嫌棄的話，洛皈塵的大掌，卻將鳳兮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些。

  “嘿嘿”鳳兮傻笑著，被洛皈塵從地上拉了起來，另一隻手撓了撓腦袋。

  長著這麽一張俊臉，還送給她包子吃，鳳兮覺得，洛皈塵說的有道理。

  洛皈塵：“能走嗎？”

  鳳兮盯著他的臉傻樂，“你走慢些，我還是能跟上的，太快······呵呵，就不行了！”

  洛皈塵心中哀歎一聲，轉過身，微微蹲下了身子，“上來吧。”

  鳳兮也不跟他客氣，雙臂往他肩上一搭，一下跳到了洛皈塵背上。

  背著鳳兮，洛皈塵將禪杖橫在身後，墊在鳳兮屁股下面。鳳兮樂呵呵地把洛皈塵一頓誇，洛皈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僅僅是遇到一個眼睛像她的女子，自己便控制不住那顆塵封的心了。

  不忍心看著這雙眼睛的主人受罪。

  他大概是著魔了！

  洛皈塵帶著鳳兮在城中幾個大戶人家化緣，都沒化得齋飯，洛皈塵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鳳兮拍了拍洛皈塵的肩膀，洛皈塵便將她放了下來。

  她拄著洛皈塵的禪杖，突然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洛皈塵，原來咱們是一樣的人啊，都要為一口吃食發愁。”

  洛皈塵臉色沉鬱，望了望天色，雙掌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鳳兮道：“不如咱們做個伴兒吧，往後咱們一道兒去要飯，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有一口吃的，絕對就有你的一半，怎麽樣？”

  洛皈塵才不看好她，率步往前走去。

  鳳兮拄著禪杖跟在他身後，“你有一口一吃的，也要分我一半哦。呐！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走了片刻，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眼見著洛皈塵還在往前走，鳳兮在後面吆喝道：“喂，洛皈塵，你要去哪兒？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