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故最終還是帶著謝皎逃婚了。
謝皎逃婚的消息一經傳出,全城戒嚴搜尋,都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蘇律精心籌備的搶婚也沒派上用場。
與明月郡主謝皎一同失蹤的還有蘇家大公子蘇故,其中的原因已經不難猜測了。皇帝想要下旨怪罪,卻沒有切實的證據。
蘇律為了護蘇家,也為了搶回謝皎,便恢復了九皇子的身份。皇帝找回了遺失的愛子,自然氣也消了幾分,沒有怪罪蘇家人。皇帝也答應蘇律,如果謝皎找回來,不會治她的罪。
凡間的一切,京城的一切,似乎都離謝皎很遙遠了。她現在,幾乎是拋下了所有,只和蘇故在一起。
他們去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山村裡,過起了隱居的生活。不論外面亂成了什麽樣子,也不管太子慕容昭和九皇子蘇律找她找瘋了。
這一次,謝皎想真正隨心所欲,為自己活一次。
於是,她和蘇故成親了。不管那些世俗的目光,不管天界和凡間的一切,不管有沒有什麽別的任務。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只是兩人身穿喜服,喝了交杯酒,便算禮成。
原本蘇故是想帶她拜八荒諸神,但是謝皎卻說,“我這輩子唯一最信不過的就是天,就是神明。”
蘇故隻好作罷。
於是像所有人夢想的那樣,幾間屋舍,門前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溪上有座小橋。周圍花紅草綠,綠樹成蔭。這便是他們的家。
只是每每夢回,謝皎還是會想起既明,想起三百年前的那段過往。
“既明!”謝皎猛然驚坐起來。
她夢到既明渾身是血的樣子,倒在那裡一動不動。
“皎皎,”蘇故也坐起身來,發現謝皎一身冷汗,“做噩夢了?”
蘇故明知她喊的是既明,卻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既然她不說,那他寧可就這麽一直裝傻,至少這樣,她還在他身邊。
謝皎看到了蘇故,意識到既明真真實實的在她眼前,瞬間安心了許多。
她一把抱住蘇故,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謝皎抱著蘇故喃喃自語。
蘇故輕拍她的背安撫著,“沒事了,只是個噩夢而已,都過去了……”
“是啊,這是個噩夢……”
謝皎雖然這樣說,卻還是忍不住想那個夢。那個夢……謝皎之所以確信那是夢,是因為那是她此前從未見過的情景。她從沒有見過既明受那麽重的傷。
可是她也確信夢中的人是歷劫之前的既明而非蘇故。因為夢裡的場景是天界。
可那個夢太真實了。既明就真的倒在她面前,她看了忍不住心疼,確實沒有一點辦法。
那麽刻骨銘心,那麽……無能為力。
這個夢讓人心有余悸,讓人忍不住心疼。
“皎皎,沒關系,不要害怕,只要你願意,我都在你身邊……我一直都在……”蘇故說。
他溫柔的聲音如同一劑定心的良藥,頓時驅散了謝皎心中所有的焦慮不安。
他對她永遠那麽溫柔。
這讓謝皎不禁想起三百年前初見既明時的場景。
既明下凡來尋找珍稀的草木植株,卻在無意中路見不平,教訓了幾個盜賊。但是因為捉拿盜賊,他弄翻了幾個小販的貨攤,小販紛紛向他索要賠償。
可是既明卻連什麽是錢都不知道。
“什麽是錢?”他問眾人。
有人當場哈哈大笑,把他當做傻子,也有人認為他是故意裝瘋賣傻,想要躲避賠償。
總之怎麽想的都有,卻都不肯放他走。
“幾兩銀子的事,你們怎麽忍心為難這個神仙似的人兒?”
此時傳來一道動聽的女聲,那聲音千回百轉,婉轉動人,卻也銷魂入骨。
是謝皎出現了。
她那時對蘇皚心灰意冷,便回到秦月樓重操舊業,又做回了舞姬。
這時的她每日頹然度日,除了跳舞就是飲酒。她早就放棄了自己,整日恍惚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在別人眼裡,這時的她最是妖嬈美豔,風情萬種。謝皎回眸一笑,不知惹得多少人心肝一顫。只有她自己知道,失意也好堵氣也罷,她恨極了蘇皚,也恨極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所有人見了她都看直了眼睛,只有既明不為所動,神色漠然,仿佛墜落凡塵的謫仙,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謝皎把一把碎銀子灑向那些小販,拉起既明的手帶走了他。
等到把既明帶到湖邊,謝皎才松了手。
“姑娘飲酒了。”既明說。
“這都被你聞到了,”謝皎勾唇一笑,又湊近既明的耳畔道,“那你得是靠我靠得有多近?”
既明依舊不動聲色道:“你現在是凡人,喝這麽多酒,不好。”
謝皎不禁笑了。她從沒有見過這麽有意思的人。
“什麽凡人,難道我從前是神仙嗎?”謝皎打趣道。
既明這次卻沒有說話。
謝皎覺得沒趣,便說:“銀子你也不必還我了,走了。”
“去哪裡?”既明問。
謝皎譏諷地笑笑,“當然是回秦月樓。”
“秦月樓是哪裡?”
謝皎又是一笑,而後再一次湊近既明,緩緩吐出氣息,“青樓。”
既明沉眸,在看著她的眼神中卻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
“為什麽要做作踐自己?為什麽不好好愛護自己?”既明問。
謝皎卻魅惑一笑,“公子想多了,奴家隻賣藝,不賣身。”
既明輕歎一聲,“若非萬不得已,想來也不會走這條路。既然過得這麽苦,你同我走吧。”
“跟你走?”謝皎嗤笑,“跟你回家做小妾嗎?”
不等既明再說話,謝皎又道:“那你會不會為了所謂的前途,把我送給別人?”
蘇皚把她帶回了家,卻因為家族的壓力無法娶她為妻。謝皎雖然身世淒慘,但是骨子裡也有一股傲氣,自然不甘做他的妾。
可是蘇皚卻向她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讓她無名無分留在自己身邊。
“阿皎,我一定會娶你為妻。你等我……”
“阿皎你相信我好不好?”
“三年,我只需要三年……等我完全掌控了蘇家大權,便不用再聽任何人,到時候我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娶你為妻。”
於是謝皎聽他的話,等了他三年。沒想到三年後,沒等他娶她,皇帝卻先看上了她。
即使蘇皚千般不願,也不能違抗皇命。
“阿皎,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我對皇上說你是我的妾,這樣他自然不會搶奪朝臣的妾室。”蘇皚說。
三年來,兜兜轉轉,她最終也還是要做一個妾。
“我不願意。”她說。
她不甘心。
最終,蘇皚還是把她送到了宮裡。
謝皎進宮之後一直鬱鬱寡歡,一病不起。皇帝對她自然沒了興致,所以也從未寵幸她。
反觀蘇皚,她一進宮,蘇皚就娶了宰相的女兒,大全在握,成了名副其實的蘇家家主。
“你就那麽不甘心嗎?”皇帝問謝皎。
謝皎臥在榻上沒有說話。
“朕今天就告訴你,你不過是蘇皚和朕交易的工具而已。權勢是他的,你是朕的,這就是交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以為他有多深情?”
謝皎從未想到是這樣的結局。也不是沒想過,是不敢想。
“罷了,你走吧。”皇帝說。
“朕是君臨天下的君王,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女人。與其讓你病死在這宮裡,倒不如去外面逍遙快活。”皇帝說。
原本皇帝讓謝皎進宮也不過是為了醋一醋皇后,如今目的達到了,至於謝皎怎麽想並不重要。
於是謝皎就這樣被送出了皇宮。
她的病好了,卻也沒了容身之地。原本她也可以去找一份別的差事,但是她不甘,她怨恨,她寧願做一輩子舞姬,也再不願和蘇皚有任何牽扯。
於是,謝皎又回到了秦月樓。這一次,她不再如從前一般小心翼翼,而是醉生夢死,遊戲人間。
直到遇上了既明。
“跟你走?跟你回家做小妾嗎?”
“那你會不會為了所謂的前途,把我送給別人?”
謝皎問既明。
“不會。”既明說。
“不會做小妾,也不會送給別人。”既明說。
“怎麽,你要娶我嗎?”謝皎笑道。
“不是。我帶你修行。帶你重回仙道。”
謝皎:“……”
“剛誇你是神仙,沒想到當真是修仙的……”謝皎有些無語,她這一輩子遇到的都是些什麽奇奇怪怪的人。
“等你修成仙道,便能看破和超脫世俗的一切。”他說。
“反了吧?難道不是看破和超脫一切,才能修成仙道嗎?”謝皎打趣道。
“都一樣。”既明說,“有我在,就算你不看破,不超脫,也能重返仙道。”
謝皎:“……”
謝皎還在醉酒的狀態,自然忽略了他話中的“重回”、“重返”。
“大可不必……”謝皎說,“我心戀紅塵,塵緣未了,不想成仙。”
此後,謝皎每一次在秦月樓跳舞,既明都來。
她在台上跳,他便在台下看著。
但是與那些來歡場消遣的人不同的是。既明的眼中從始至終都乾淨澄澈,沒有半點私心雜念。
謝皎終於確信,這人對她沒有半點意思,純粹是來這度化有緣人來了。
“仙人,你若是真心疼我,何不把我贖走?”謝皎調笑道。
既明道:“我沒錢。”
謝皎:“……”
“我若是能籌錢把你贖走,你願意和我走嗎?”既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