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前世遇到過我,畢竟我從前雲遊八荒六合,遇到也不奇怪。”鶴與搪塞了過去。
原隰雖依舊覺得疑惑,但是他的這種疑惑很快就被對朝生的擔憂掩蓋了過去。如今朝生的傷勢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經對她施了靜心咒,讓她先平複一下心緒,等她醒來你也最好順著她,別讓她傷心生氣,畢竟你也不想這樣的事再發生對吧。”鶴與叮囑道。
原隰點頭。
……
如今魔界又成了兩分天下的局面,但是前有朝生繼任魔尊之位,後有祭白被滅,魔族統一的大局勢不可當。且不說在所有人眼中原隰魔君和魔尊的關系,秦劍雖然野心勃勃,但是看樣子短時間內也不會顛覆現在的魔尊。所以極有可能魔界會在短時間內恢復統一。
這件事對天界而言倒成了一件大事。天帝派人去找秦劍魔君企圖說服他對抗原隰,還允諾他事成之後的魔族至尊之位。其實天界的意圖也很好猜,他們想挑起秦劍和原隰兩個魔君之間的矛盾。而且,他們無疑是想找一個傀儡魔尊,讓他既能做到幫他們滅掉心頭之患,讓魔族平靜消停一陣子,又能打消他顛覆六界的念頭,讓他做一個安安分分的聽話的魔尊。
雖然朝生這個魔尊即位之後沒有任何大動作,甚至全然不管魔族之間的內亂,但是她的力量實在強大到讓人忌憚,而且她看天界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尤其是她生母和父親祈鳶魔尊的原因,若是魔界統一,難保她不會攻打天界。
而現在來看,原隰和朝生在長明殿便已有淵源,而今又傳出類似“男寵”這樣的傳言,想來兩個人是一個陣營的。秦劍有野心,從前默默無聞,而一鳴驚人,對魔界至尊這個位置也不可能就這麽算了。所以如果挑起他們兩方的矛盾,那麽魔界必然又是一場混戰。
到時候兩方內鬥,兩敗俱傷,天界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但這一切的前提還是朝生這個麻煩不存在。憑她一人之力可以輕松殺了秦劍,有她在魔族還鬥什麽勁,直接各回各家算了。
所以天帝隻好把他的心腹們叫來商量大事。
……
朝生仿佛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中的世界光怪陸離。風聲寂靜,四海澄明,天長日久,雲散天衢。
忽然生出一把火,初若螢光,次如雪色。在漆黑冰冷的夜中,格外的明亮,如同晨光一般,亮得人睜不開眼。光射幽窗,影搖曠野。煙火焰焰卷昏天地,閃爍紅霞接連火雲。
後來那把火便消失了。朝生感覺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瑞雲交飛的世界。野外鵝毛亂舞,簷前鉛粉齊堆。嚴冬天道,江山萬嶺盡昏迷。瓊玉紛飛,朔風凜冽,紛紛揚揚好一場大雪。
好冷。
朝生只看到周圍一片雪白,仿佛萬物都失去了生氣,只有蒼白和荒涼。她蜷縮著身子站在雪地裡,不斷地回想剛才的那束火光。
可是這時也有像剛才那束光那把火便好了。她想。
突然從很遠的地方走了一個人,仿佛披著天地間所有的暖色,讓朝生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想看清那個人的面容,可無論如何睜大眼睛,那個人的身影始終那麽模糊。
她本能的想抓住那個人,抓住天地間唯一的溫暖,可是那個人將將走到了她跟前,還沒等她看清楚他的長相,看轉身離開了。
朝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朝生想開口呼喚他,卻發現自己怎麽都開不了口,說不出話來。她想上前去追他,就覺得自己渾身無力,連動彈都動彈不得。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出現又消失,卻無能為力。
“原隰……”
夢裡的朝生因為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還是叫出了這個名字。
原隰看著躺在床上的朝生緊緊皺著眉頭,仿佛很痛苦的樣子,便想要把她喚醒。可是不論怎麽叫,都叫不醒她。
“朝生……朝生,你醒醒……”
“朝生……”
“小姑娘,快醒過來,別和我賭氣了好不好?”
“小姑娘……”
夢裡朝生仿佛聽到了有人在喚她,想要回應,可卻依舊發不出聲來。
而後她便看到花朝恰了閣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朝生……朝生……”
聲音似乎是從樓閣裡傳出來的,朝生便準備走進花朝恰了閣中。
可這時突然又有一個聲音出來:“不要進去,跟我走!”
朝生驚奇地這聲音和她原本的聲音一模一樣。
“你是誰?”朝生突然發現她現在能說出話了。
“我就是你。”那聲音道。
“怎麽可能?”朝生顯然不肯相信。
那聲音沒有理會她的問題,而是接著說道,“進去了,就永遠都出不來了。”
“怎麽可能?我不相信。裡面有人在叫我,那聲音好像是原隰。”朝生說。
“裡面的是你的心魔,不是任何人。”那聲音說。
“那你又是誰?”朝生把剛才問過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我說了我就是你。”那聲音沉聲道。
“你才是我的心魔吧,否則你又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朝生道。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那聲音說。
“你既然是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朝生覺得可笑。
那聲音卻答不上來了。
“不要試圖阻止我做任何事情,”朝生冷聲道,“我不會乖乖聽任何人的話。”
“其實……我是華朝。”那聲音再一次傳來,可這一次卻顯得沒有底氣。
“華朝……”朝生瞬間心頭一緊,仿佛聽到了什麽讓人避之不及的事。
“兩千多年前的事,實在是一段悲傷的過往,我不想再看到,更不想再回憶。”華朝說。
“有人說,記憶中記得最牢的事,就是一心想要忘卻的事。你有沒有什麽記得最深刻的事?”朝生問。
“我……”華朝想了很久,“兩千多年前,我放棄了一個人,可是我隻覺得釋懷,也不覺得有忘記的必要。但同時,我也辜負了一個人。我想要記住他,卻偏偏忘了他。”
那兩個人,一個是祝余,一個是顧藍。
“可是我的確是放下了。”朝生說。
“可是放下的時候,分明是很痛苦的。”華朝說。
“都過去了。”朝生道。
“那我帶你去看看,看看你所說的放下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華朝道。
在華朝的指引下,朝生踏入了花朝恰了閣。在踏進門的那一瞬間,突然眼前閃過一片白光,朝生被晃得睜不開眼睛。
等視覺恢復正常之後,眼前的畫面成了兩千多年前薑國王宮之中的場景。
她清楚地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人,忍不住蹙眉。
“祝余。”
原隰的聲音並沒有把把朝生喚醒,她依舊沉溺在夢境之中。
就在剛才,原隰看到朝生雙眉緊蹙,口中念出著一個人的名字——祝余。
原隰瞬間覺得有千萬利劍刺入身體,刺入心臟,四肢百骸都被刺得生疼。
她還是放不下他,連睡夢裡念的都是他的名字,原隰想。
終究,他還是那個最多余的人。
原隰萬般流連地輕撫著朝生的臉,仔細地描摹著她的輪廓和容顏,似乎要把她樣子深深刻進心裡。其實早已深刻在心中了,不是嗎?
原隰苦笑,心中發了瘋地嫉妒祝余。憑什麽祝余能夠輕易得到她的心,讓她兩千多年都念念不忘?他又哪裡比不上那個人?
原隰心中戾氣更甚,額間的魔紋的痕跡也愈加深刻,瞳孔中詭異的暗紅色的幽光若隱若現。
“可是,我突然就不想放了你了。”他輕撫著朝生的面龐,帶著深深的眷戀,神情和語氣卻近乎偏執,眼神中是病態的迷戀和執著,“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又來招惹我。這一次,你休想再離開我。”
“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輕吻上朝生的額頭,“誰都搶不走你,你自己也休想離開。”
夢境之中,朝生看到了祝余當初要離開薑國的情景。那時黎國發生內亂,祝余說什麽也要回到黎國。他本不是什麽太子,即便是繼承王位也輪不到他。但是既然黎國內亂,那這一切可就說不定了。
“不走行不行?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華朝對祝余道。
祝余揉了揉朝生的頭道:“我的傻公主,我若是現在不回去,日後黎國易主,必定視我為眼中釘。那我可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你一定要走嗎?”華朝又問。
“是,我不得不回去。”祝余說。
“那你多久才會回來?”華朝問。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回來,也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祝余道。
“如果我說,我不想讓你走,你也一定要走嗎?”華朝問。
“我……”祝余的臉色有些為難,可是他要走的眼神卻很堅定。
華朝還不死心,“如果我說,你走了以後,便沒有陪我說話,沒人陪我出去玩,我就會孤孤單單一個人,像以前一樣。即便這樣,你也一定要走嗎?”
“朝兒,”祝余眼神溫柔,輕輕地撥開她被風吹起的頭髮,“我在薑國只能是一個人質,無權無勢,給不了你想要的一切。等我回到黎國得到王位,那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來娶你。到時候,我用整個黎國做聘禮,讓你做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權勢和富貴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一個會永遠陪著我的人。”華朝說,“如果那個人在的話,即便是粗茶淡飯,居住在山野之中,也會覺得高興。是你說的,只要相愛,就能相守,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
祝余卻笑了,笑得很輕蔑,仿佛在看一個幼稚的小孩子。
他說,“你還是這般……年少無知……”
“年少……無知……”華朝仔細地回味著這個詞,這句話,隻覺得她所決定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笑話。
華朝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卻是釋懷。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覺得釋懷。
原來不僅僅是她,祝余對她的愛也沒有那麽深刻,逃不開權貴,避不開生死,其實什麽都不是。
“好,”華朝道,“我可以等你,但我只會等你一年。一年之後,你若是回不來,那我便就當做此生從未認識過你。”
她永遠是那麽驕傲。即便是對待愛這種事情,也不肯放低半點姿態。
朝生看著眼前的畫面,想到了她對待原隰時的卑微,譏誚地笑笑。
“那哪裡是愛,愛永遠都是卑微的。即便是佔盡了優勢,即便是勝券在握,依舊會害怕失去,依舊忍不住想跟隨那個人的眼神,依舊想抓住那個人的目光。”朝生說。
可笑的是,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了什麽是愛,什麽是消遣。
可就在朝生轉身想要離開時,卻看到了不遠處的亭子裡靜靜望著華朝和祝余的顧藍。
他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可視線卻從未從華朝身上挪開。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場景真的很刺眼。可是顧藍什麽都做不了,他能做的只有在遠處靜靜的看著她。
朝生的眼淚瞬間落下。
這個人,不論什麽時候都讓人那麽心疼。
“顧藍……原隰……”
原來,這才是最讓她放不下的人。兩千多年前對他的是感激,是虧欠,亦是依賴。如今對他只有最深刻的愛。那是一種習慣,是一種陪伴,但也是最放不下的愛。
“原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