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面子
長孫弘不禁臉色一變,既驚訝又奇怪,林老四和唐門真的找到了江南的合作者?
這消息太意外了,江南美如畫,富貴如流油,階級矛盾和剝削程度跟黃河流域及四川比起來好上太多,窮人並非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富人則個個過著奢侈糜爛的生活,這樣的地方也有人造反?
看到長孫弘的神色,林老四極少示人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他哈哈大笑:“小哥不信?不信也無妨啊,我很想透露一二,奈何大事未成,不便說的太多,縱然你我親近,也不能多言,一句話,長孫小哥且看著就行了,等到了時候,我自會遣人通知你。”
林老四摸著大胡子,不住的笑,眼神裡流露出的得意和信心,非言語所能描繪。
長孫弘張張嘴,有心想說些什麽,想了想,最後閉嘴沒有說話。
對於一心有著執念並為之奮鬥終生的人來說,在充滿希望望到曙光的時候給予他逆耳勸阻和苦口忠言,不會起到什麽正面作用,很可能還會適得其反,引來疑火燒身。
最後一定會不歡而散。
有句話講,聰明人在說什麽之前,都會想一想,最後什麽也不說。
長孫弘是聰明人,當然在這當口不會亂說話的。
他認真的看著一腔熱忱的林老四,微微歎口氣,深深的說道:“既如此,我就不多問了,願唐門義舉,一帆風順、馬到成功!天下九鼎,盡歸南唐舊人!”
林老四哈哈的笑著,抱拳拱手。
兩人相視一笑,一邊神采飛揚,一邊沉穩老練。
把頭低下,話鋒一轉,長孫弘好似隨意的又道:“我在大理四川,深耕經營,倘若江南大事不濟,至少還有個東山再起的去處。”
話說得自然,林老四並不覺得刺耳,好比一段錦繡妙筆後蓋了個不好看的圖章,無傷大雅,反而令人覺得體貼溫潤,他笑意不改,依舊豪爽的道:“長孫小哥想得周全,果然是謀事之人,沒的說,有小哥支持,這趟買賣包賺不賠!哈哈哈!”
他轉過臉去,與坐在旁邊的林玲子交換一個眼色,林玲子露出笑容。
兩人過來這一趟,要的就是長孫弘的表態。
他們知道,長孫弘對宋廷,必定是有反意的。
造反的種子,在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已然種下了。
已經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材,結出了果。
長孫弘必反。
唐門林家,自然是樂於看到這一切的。
但有個問題,卻困擾了林家。
長孫弘死活不肯入唐門。
借口很多,但聽上去都是推辭。
這不得不令人遺憾,困惑,甚至擔心。
既然不肯入唐門,又不忠於宋廷,那唐門起事,長孫弘幫哪一邊?
仰或誰都不幫,自立門戶。
像隋末七十二路反王一樣,大家一起爭一爭。
林老四代表的唐門,不想在跟宋廷抗爭的時候,又和長孫弘這邊起衝突。
一切的言語,都是為了引出長孫弘的那句表態。
“天下九鼎,盡歸南唐舊人。”
這就結了。什麽都不用說了。
皆大歡喜。
林家叔女長舒了一口氣,解開了心結。
這個結飄飄蕩蕩,在屋裡轉了一圈,卻又落到了長孫弘的心坎上。
看著面露喜色的林老四和林玲子,長孫弘濃眉緊鎖,明亮的眼眸裡,激起了淡淡的憂慮。
有宋一朝,民亂不斷,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幾乎就沒有斷絕過,一直貫穿了兩宋始末,堪稱完成統一的封建王朝中造反次數最多的一個朝代,幾乎每個皇帝在位時都會遇到。
但沒有一個反王撐過去。
全被宋朝官軍給滅了。
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觀,一般來說,瀕臨滅亡的王朝,總是先被外部的遊牧民族拖垮,再被內部的變亂刺得遍體鱗傷,像一棟漏風的房子,破敗不堪,搖搖欲墜,這個時候無論誰冒出頭來,最後一擊就能終結這個王朝的未來。
但南宋不同。
它雖然逃不出封建王朝的各種弊端和延續興衰,但它始終維持了政權的完整,漢人社稷牢牢的掌控著趙家江山,沒飯吃的老百姓即使被迫造反,骨子裡也是渴望招安的。
他們的意識深處,是認同這個朝代的,他們不是造反,是替天行道,他們不敢反皇帝,只能反奸臣。
所以除了立起皇帝旗號的方臘等特殊個例之外,大部分扯反旗的人心底那盞最終的明燈,就是對招安的希冀。
這種意識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宋朝年年有反賊、卻越過越昌盛的奇觀。
所以長孫弘認定,唐門林家在江南的一錘子買賣,不會有好結果的。
哪怕他們信心很足。
他搖搖頭,端起了茶杯,心事重重的喝了一口茶。
……
“啪!”
茶杯被狠狠的砸在了青磚地面上,茶水四濺,瓷片橫飛。
彭大雅如一頭被人扳去了角的老牛,氣哼哼的坐在椅子上,面如熟透了的蘋果,漲的通紅。
他的老婆哭哭啼啼的坐在另一側,嘴裡不停的念叨著,哼哼唧唧的如一台破舊的紡車,吱吱嘎嘎的就是不肯停歇。
幾個鹽商縮頭縮腦的立在屋子當中,茶杯就摔在他們面前,差點砸中了最前面一個鹽商的腳。
“哼!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王夔,燒得好啊!”彭大雅鼻耳出氣,雙手握拳緊緊的捏著椅子扶手,嗔眉膛目須發皆直,怒不可遏:“我怎麽說也是西川老人,他還在當知州的時候老夫就是製置副使了,就如此不顧同僚之誼、前輩之情,要把事情一竿子做絕?”
猛拍一下桌子,怒道:“真把老夫當不發威的病貓了?!”
夫人張氏火上添油,悲悲戚戚的立刻哭訴:“官人,他這是不將你放在眼裡啊,我那侄兒張翰忠勇無畏,跟蒙古人打仗軍功卓著,一心為國,也是聽從朝廷調令才跟北上的,不料卻沒來由的死在那武夫王夔刀下,你一定要為他做主啊!”
彭大雅面色紅黑交加,瞪了一眼撒潑的老婆,沉聲道:“夫人且住,我知道如何做!張翰的事,必有人要償命的!”
張氏當然不會聽話的,依然哭著數落,幾個鹽商隻得瞅著她換氣的空子,抓緊時間向彭大雅遞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