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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179章 隋亂:揚州慢(22)
  第179章 隋亂:揚州慢(22)
  “你的秦叔寶和張須陀大人還在歷城征集兵馬,眼下他們手頭只有一千個人,老子有十萬大軍。敢來招惹老子,老子不用刀,每位弟兄一泡尿就淹死他!”郭方預將手探過矮幾,再次揪住女人的頭髮,硬揪著她去看清出眼前形勢。

  他不是吃多少次虧都不知道長心眼的傻子,如果不能確定齊郡沒有援兵可以外派,他才不冒險攻打益都。根據可靠消息,在自己打下北海郡治所益都城的當天,齊郡的郡兵還於各自家中忙碌。張須陀即便得到北海郡的求救信,一時也沒有可派之兵。

  只有裴長才和石子河兩個傻子才對五個敵將束手無策。如果張須陀敢再玩一次疑兵之計,他郭方預剛好可以借著對方的腦袋立威。如今半個河南的豪傑都唯瓦崗寨翟老大的馬首是瞻,一旦能殺了張須陀,他郭方預的名頭就蓋過翟讓。

  女人不說話了,她能看得懂那張簡陋地圖,也知道歷城和北海城之間的距離。城中守軍快撐不下去了,郭方預剛才說得是事實。打下這個全郡最富有的一個城市,賊寇們就可以帶著髒物快速溜回山區,永遠逍遙法外。但秦叔寶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女人相信這一點。這是她支撐活到現在,看著親人一個個慘死卻依舊於姓郭的賊頭胯下苟延殘喘的唯一動力。

  “丈八槊所向披靡,黃驃馬日行千裡。還有一雙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裝鐧,鏟奸除惡!”女人想著傳說中的英雄模樣,目光越發堅定。

  “你個想漢子的小娘皮!”郭方預見女人不再與他對抗,以為自己勝利了,罵罵咧咧地松開對方的頭髮。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他心中的欲火也耗得一乾二盡。自己披了件衣服,走到了大帳門口。

  為他站崗的侍衛頭子原來是個屠夫,身子骨像野豬一樣壯。“去問問瞿軍師,歷城那邊最近有沒有消息傳來。另外,讓他夜裡多派些人手巡營,防止敵軍偷襲!”郭方預向對方胯下掃了以一眼,低聲命令。

  “界,界方圓三百裡哪還有人啊!”屠夫侍衛大聲抗議。他胯下某處鼓了個包,一看就知道剛才偷聽了個過癮。

  “快去,耽誤了事情我扒你的皮!”郭方抬腿踹了對方一腳,大聲威脅。

  “界,界,我馬上就去。界,界用得著界麽著急麽!”屠夫侍衛在同伴們的哄笑聲中跑遠。他說話有些大舌頭,總把“這”說成“界”。這是郭方預老家那邊人的習慣,幾百年了,想改也改不掉。

  哄笑聲剛剛散去,屠夫的身影又從不遠處的營帳口跑了回來。“軍師說界會兒沒什麽事兒,前天他還收到細作送來的情報,張須陀和他手下四員大將到下面的縣城召集郡兵去了,分散著走的,界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前天,前天到現在都三天了。小心使得萬年船!”郭方預見催不動軍師,決定自己去傳令。他的軍師是一個神秘人物派來的,據說飽讀詩書,見識深遠。此番郭家軍能橫掃北海郡,就多虧了軍師神機妙算。但除了見識深遠外,此人手腕也非常了得。郭方預有時真想派人將對方一刀剁了,以避免將來的麻煩。但為了在東夏大地站穩腳跟,他還是將這個念頭埋在了心底。先打家底再搶鑰匙,先後次序不能忘。如果像裴長才和石子河二人那樣,只會讓天下英雄們笑話。

  大部分將領已經睡下了,打下益都後,郭方預麾下的大小頭目們都做了大戶人家的便宜女婿。這使得他們自覺身份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同時,也讓他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間提前的許多。郭方預敲開幾個距離自己最近的帳篷,將數名滿臉不情願的老弟兄從被窩裡揪了出來,低聲命令:“你們幾個,各帶著五百弟兄去巡夜。他奶奶的,老子總覺得最近眼皮在跳!”

  “你折騰什麽啊,大當家。秦君弘跟咱們一起打北海,白天他們偷懶耍滑,晚上巡夜,也該他們多出一把力啊!”一名臉上有很多疤痕的大頭目不耐煩地抱怨。他跟了郭方預三年多,資格老,所以說話也不太注意禮貌。況且此時被窩裡還有人在等著,任務剛完成了一半時被強行中斷,實在令人心裡癢得難受。

  “讓你們去就去,信不信我閹了你!”郭方預一瞪眼睛,怒喝。

  “去,去,誰讓咱們大當家仗義呢。不過咱可說好了,明天早晨攻城,讓姓秦得帶著人上。別總是他偷驢,讓咱們替他拔撅子!”疤瘌臉無可奈何,隻好表示接受命令。他搖著頭,撇著嘴回到自己得帳篷,從氈塌邊上撿起橫刀、皮甲、木盾,慢吞吞地給自己裝備起來。然後低頭用下巴上的胡子蹭了一下剛搶來沒幾天的細皮女人,轉身再度出帳。

  鬼才信今晚會有人來偷營,周圍的人要麽跑到遙遠的鄉下避禍,要麽就被“征募”到了郭家軍和秦家軍。這方圓二百裡,連老鼠都搬家了,怎麽會有敵人存在?頭目們打著哈欠,遠離郭方預的視線。他們要分頭去召集弟兄,大半夜的,誰知道大當家折騰什麽勁兒。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別讓那小騷貨滿足心願得好!”郭方預目送弟兄們走遠,躬身走回自己的營帳。“明天強攻一天,如果北海城還他媽的打不下來,有多少財寶老子也不稀罕了!”站在跳動的火燭面前,他暗自做出決定。“老子要麽躲回山裡去,要麽帶著隊伍投瓦崗寨,你秦叔寶有本事到東郡來追老子。老子打不過你,總有人能打得過你!”

  突然,他發現燭火跳了一下,很輕微,但極其不尋常。他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度細看。八根牛油大燭都在跳,非常整齊地跳,“突突,突突,突突”,帶著股妖異的節奏。

  “秦叔寶會殺了你!”已經穿好衣服坐在氈塌邊緣的女人冷笑著詛咒。郭方預顧不上再打她耳光了,抓起佩刀,快速衝出了帳篷。

  他看到一道流星從東北方滑來,快速落入自己的營寨。

  流星滑過墨一般黑的夜空,在連營之上散開,絢麗得如同天女在散花。大部分“花瓣”都砸在了地面上,跳了跳,瞬間便熄滅了。也有小部分橘紅色的“花瓣”不幸濺在了葛布或麻布做成的幔帳上,迅速便引起一團火光。

  “敵襲,弟兄們,趕快起來迎戰!”郭方預大聲叫喊了起來。那不是什麽流星和天女散花,而是有人利用火箭在襲擊他的大營。“這該死的軍師,還蒲山公門下高人呢,狗屁!”在發覺自己受到襲擊的一瞬間,郭方預開始後悔。這次席卷北海郡的行動是軍師一手策劃的,據說得到了蒲山公李密的傾力協助。只是從大夥開始行動到現在,那個名滿天下,曾經把楊玄感忽悠到死路上的李密從來沒有露過臉。

  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流星接踵而來,伴著壓抑的雷聲,將死亡之焰帶入軍營。最靠近軍營外側的帳篷裡有人被驚醒了,披著一件衣服跳到了營帳外。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當看在自己居然睡在火光中時,本能地發出了一聲尖叫。很快,這種淒厲的尖叫聲就交織起來,匯成了一曲來自八層地獄的哀歌。

  黑夜裡不知道來的是什麽妖怪,低沉的雷聲類似馬蹄擊打地面,卻又比馬蹄落地的聲音悶,薄,短促。他們在連營外風一般的卷過,把無數支火箭射入到流寇們休息的帳篷上。烈火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在軍營裡蔓延,比烈火蔓延得還快的是人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多的嘍囉兵衝出了營帳,沒拿武器,衣不蔽體。出於人類的本能,他們向營寨深處逃去。在營寨深處休息的人被周圍紛亂的腳步聲從睡夢中驚醒,幾乎沒經過任何思考,他們就加入了逃命行列,與潰下來的人一道哭喊著奔向連營的更深處。同時,也把恐慌傳播到連營的更深處。

  “站住,敵人沒幾個兒,大夥不要逃,合力把他們殺出去!”郭方預急了,扯著嗓子大叫。敵軍人數不可能太多,否則軍師安插在齊郡的細作不會發覺不了郡兵集結的跡象。況且在歷城通往北海的路上還有益都與海昌兩座大城控制在自己人手中,如果有大隊官軍從城下通過,弟兄們即便不敢出城迎戰,至少也能及時將警報送過來。

  但官軍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衝到了自己面前,這只能說明他們來的人不多,絕對超不過五千之數。而此刻,在他郭方預和另一名大當家秦君弘麾下,有嘍囉三萬,強征入伍的百姓近七萬。“別逃,傳我的命令,準備反擊,亂逃者斬!”郭方預一腳踢飛了從自己身邊逃過的嘍囉兵,再一把,拎住另一個逃命者的脖領子。他喊得聲嘶力竭,卻沒有人聽他的。包括被他拎住脖領子的小嘍囉,用力一掙,把唯一的外套留給了大當家,然後頭也不回,赤身裸體地加入了逃難行列。

  “站住,我是你們大當家!殺回去,敵軍不到五千!殺了他們,我明天給你們吃肉!再逃,再逃者殺無赦!”憤怒到極點的郭方預撥出佩刀,在面前用力揮舞。以往當他試圖殺人立威的時候,總是能將麾下的大小嘍囉們嚇得站在原地,哆嗦不已。可今天,他發現自己的辦法不靈了,當他和身邊的侍衛砍翻了第一個人後,其他逃命者便蒼蠅般炸開去。血並沒有激起他們的勇氣,唯一的作用是令他們盡量不靠郭方預太近。一邊逃,還有人用北海方言向郭方預等人嚷嚷,“後生崽,一塊跑吧。秦叔寶來了,刀劍不長眼呢!”“腦袋被驢踢了你,再不跑就來不及啦!”

  這些話裡邊沒有太多惡意,甚至還包含著隱隱的關切。郭方預楞了一下,仔細檢視才發現自己居然隻穿了一件長度僅可及膝的葛袍,而平素用來表明身份的衝天冠,黃金甲此刻卻全部扔在營帳裡。他身上這副打扮和大多數逃命者差不多,也怪不得對方不把他當大頭領。

  “英雄難過美人關,老子披掛起來,就能帶隊反擊!”他在心中自我安慰著,放棄對潰兵的阻攔,轉身走向自己的寢帳。剛剛前行幾步,卻又覺得身邊的逃命者打扮過於怪異。再仔細一看,他發現十個逃命者中居然有九個沒拿著兵器!

  天啊!郭方預覺得心頭一痛,有股熱乎乎甜腥腥的東西立刻向嗓子眼裡湧。他知道弟兄們為什麽毫無反抗之力了,問題就出在他這個大當家身上。為了防止強征入夥的百姓們夜裡逃跑,宿營的時候,他和秦君弘命令新兵老兵混和居住,每個嘍囉負責監管著三名新人睡覺。而那些新入夥的菜鳥們根本沒有兵器,也沒有經歷過任何大陣仗。讓他們搬石頭、抗雲梯還湊合著能用,突然遇到襲擊,他們除了逃命外不會做任何其他選擇。

  用力將湧到嗓子眼的血吞進肚子,郭方預低頭衝進了自己的營帳,他要趕快收拾些細軟,拖著帳篷中那個小娘皮一道逃命。這一戰已經徹底的敗了,雖然到現在他連敵軍的影子都沒看見。當超過三分之二的弟兄開始逃命的時候,郭方預對聚攏其余三分之一人手反敗為勝不做任何幻想。

  如果此時有逃命者大著膽子回頭,他們會發現事實正如郭方預所料。敵軍很少,甚至比郭方預所說的五千還要少。距離郭方預的寢帳最近處,此刻只有五十余匹戰馬陸續躍過了營寨外側的木柵欄。

  但沒有任何人上前阻止他們,嘍囉和被強征入伍的百姓不是郭方預,沒有郭大當家那麽清醒的頭腦。在官軍沒有殺入營寨之前,他們已經被接踵而來的火箭射落了抵抗的勇氣。

  一部分人持著弓箭,另一部分人持著火把和橫刀。來自齊郡的郡兵們在木柵欄內集結,燃燒的帳篷照亮他們身上的鎧甲。他們沒有立刻向敵營深處突進,而是兩兩組合到一起。“嗚——嗚——嗚!”帶隊的校尉吹響號角,持弓者立刻將手中長箭在臨近同伴手中的火把上點燃,然後,他們快速松開弓弦,將無數燃燒的“火鳥”送上夜空,當那些火鳥從空中撲下來,便是新一輪災難的開始。

  最靠近連營外側的帳篷幾乎都跳起了火焰,有的是被偷襲者用火箭點燃的,有的是被風中卷來的火星引燃的。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刹那間燒紅了半邊天空。詭異淒厲的火焰一側,流寇和剛剛被協裹入夥的百姓們四散奔逃。而在那燃燒的帳篷之間,一小隊一小隊來自齊郡的輕騎兵緩緩向前推進。

  各隊兵馬的推進速度很慢,甚至可以說,他們在遷就逃命者的速度。如果發現自己追得太近了,帶隊的將領便吹響號角,命令弟兄們停下來,用火箭招呼周圍沒有被點燃的營帳。當發現對手亂哄哄地逃遠,他們又不急不徐地追了過去。

  在沉睡中剛剛醒來的流寇們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零星有勇敢者衝到郡兵們的馬前,或者被亂箭射翻,或者被橫刀砍死。郡兵們的射藝不算精湛,手中的角弓力度也僅僅達到一石左右。但四下橫飛的羽箭剛好是流寇們的克星,郭方預和秦君弘的隊伍都是在短時間內快速膨脹起來的,嘍囉們身上根本沒有合格的鎧甲,對正規軍隊構不成威脅的羽箭,射到他們身上卻是必死之傷。

  十幾名嘍囉兵背著大包小包在猩紅色的火焰間鑽了出來,他們是流寇中膽子較大者,還記得自己四處劫掠得來的財產被大當家存儲在什麽地方。郭家軍今後是否還存在與他們關系不大,只要保住身上的包裹,他們就不愁下半輩子的生計。

  一支輕騎兵從側面快速撲過來,將貪財的嘍囉們衝散。馬背上的騎手揮刀橫抽,將逃命者和他們背上的包裹一並割裂。血在火焰的照耀下發出妖豔的光,比血光更妖異的是地面上滾動的金銀珠寶。有人扭動著受傷的身體,匍匐著,試圖把散落的金銀珠寶壓在身下。馬蹄從他們身上毫不留情的踩過,受傷者吐出最後一口氣,死去,臉上卻帶上了滿足的笑容。

  “界,界太欺負人了吧!”一名長得非常像屠夫的漢子帶著五百多名嘍囉衝向了正在放火的郡兵。此人是郭方預的侍衛,在郡兵們偷營之前,他剛好奉命召集人手巡邏。眼下,他手中幾乎掌握著唯一一支建制還算完整的隊伍。看到郡兵們囂張的表現,他毫不猶豫地發動了反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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