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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212章 隋亂:水龍吟(3)
  第212章 隋亂:水龍吟(3)
  “楊素當年也未必看得準,否則,憑李密那麽大的本事,當年他怎麽會一再敗於仲堅之手?”羅士信從地上站起身,一邊活動筋骨,一邊道。他永遠屬於樂天派,對自己一方的實力非常有信心。“並且那廝被仲堅打得當年連老巢都不敢回,丟下楊玄感不顧,半路上偷偷逃走了!這回再遇到老對手,心裡豈能不怕?”

  “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說不定仲堅就是李密那廝的克星!”秦叔寶微笑著替自己一方打氣。當年的情況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關於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當年大隋官軍對外激戰正酣,李密攛掇著楊玄感在背後給自己人捅刀子,此舉實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將士們恨之入骨,天下的許多有識之士,也對其行為十分不齒。而現在,亂世已致,人們希望能找個大靠山博取出頭機會。李密的姓氏和瓦崗軍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頭在河南諸郡即便不能算眾望所歸,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戶在私下與之暗通款曲。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李密麾下也沒什麽得力幫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卻個個都名聲在外!”張須陀依舊是搖頭,面色凝重。他理解秦叔寶的用心,但兵凶戰危,作為掌握著上萬弟兄生死的主將,能謹慎還是謹慎一點好。

  “要麽,煩勞李將軍說說。李密用兵到底怎麽樣?”話題既然扯到了李旭頭上,吳玉麟拱了拱手,請教。

  “李密用兵不太喜歡按常規。當年在黎陽城下,雄武營勝他勝得很險。他用的計策幾乎都是我沒想到的!一個接著一個!”旭子回憶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答。

  對付李密,他並不太忌憚。但一想到對方麾下還有個徐茂功在出謀劃策,他心裡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種感覺包含著一點點畏懼,一點點顧忌,還有無數重深的遺憾。

  東郡的地形複雜,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極了他當年剛剛踏入燕山范圍時所見到的景象。山挺拔而壯麗,樹高大而魁梧,就連草尖上的風和天空中的雲,都透著股同樣的大氣與蒼涼。

  但這次,他與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勵,互相扶持的好夥伴,而是互相算計著如何奪走對方的性命。這不能不說是人生的一種悲哀,偏偏這種悲哀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要長期相伴於他左右。

  “仲堅真不謙虛,李密智計過人,你卻輕輕松松擊敗了他。你這樣說,不是誇自己比他還厲害十倍麽?”羅士信沒聽出李旭語氣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著打趣。

  “不是我比他才能高,而是當日我帶兵守城,他帶兵攻城。黎陽城牆高大,防守一方本來就很佔便宜。並且當時對他來說事態緊急,否則就會被趕來的其他援軍包圍在黎陽城下。所以,他準備得很匆忙,大多數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沒發揮出來!”李旭看了羅士信一眼,鄭重地回答。

  “他縱使計謀再高,帶得也是一群烏合之眾!”羅士信依舊不服氣,“他奪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崗軍中豪傑雖然多,但除了程知節、單雄信和那個姓謝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麽周文舉、王當仁和王伯當,先前都是見到咱們旗號就跑的山賊……”

  “當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剛剛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樣兩次攻上了黎陽城頭!”李旭不待羅士信把話說完,便出聲打斷了他。“士信,咱們還是謹慎一些好,當年要不是李密準備不充分,黎陽城也許就被他給攻破了。並且,據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寬,不會放著大局不顧,刻意拖李密的後腿!”

  他說話的語氣得很急,隱隱還帶著給朋友辯解的意味。眾人聽了,雖然不了解其中隱情,態度卻比先前認真了許多。“李將軍說得有道理,我們謹慎一些沒壞處!徐茂功的確也是個人才,可惜竟然為賊人所用!”吳玉麟想了想,附和。

  “據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還有吳黑闥、張亮、牛進達等人,都是不可忽視的豪傑!”李旭接過吳玉麟的話頭,繼續說道。怕眾人聽了這些不熟悉的名字後掉以輕心,他不厭其煩地補充,“這幾個人當年與我在黎陽城頭上交過手,武藝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個牛進達還擅長臨陣調度,勝敗皆能不亂。”

  “士信需要記住這些人,將來在陣前遇到不可再輕心大意!”張須陀看了不停搖頭的羅士信一眼,叮囑。

  “他們?”羅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頂撞張須陀,低下頭,不無委屈地說道,“末將記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來。若發現情況不好,乾脆直接向叔寶兄求救便是!”

  他忿忿不平的模樣惹得大夥哈哈大笑,笑夠了,張須陀溫言安慰道:“你和仲堅的武藝都不在叔寶之下,但叔寶的臨敵經驗比你們二人高出許多。他今年已經四十多了,而你們兩個二十還不到,來日方長。”說到這,也許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年齡,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強的年齡了,所以你們幾個年青人,也別笑我膽小。咱們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業,只求能刹一刹敵人的威風,然後將弟兄們平平安安入滎陽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羅士信趕緊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並非抱怨你等膽子大。”張須陀笑著揮揮手,“老夫是心裡不安寧,總覺得正一步步向陷阱裡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聽張須陀說完,眾人亦覺得有些沮喪。齊郡弟兄以往與人作戰,幾乎從來沒這般瞻前顧後過。可眼下瞻前顧後亦沒有用,該打的仗還得打。皇上這次是通過給幾個主要將領升官的方式,暗示大夥要竭盡全力。如果短時間內沒有任何戰果報上去的話,下次欽差大人帶來的恐怕就不是嘉獎了。

  “要不然,咱們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說道。

  “怎麽示弱?仲堅不會建議咱們遇到韋城營這些小蟊賊,都要繞著走吧?”羅士信又豎起了眉毛,瞪大眼睛。

  “剛才張大人說李密尚未完全讓瓦崗軍眾將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李旭點點頭,說道。

  連日來,瓦崗軍一直以外圍的老弱與郡兵周旋,郡兵們一直示敵以強。雙方都對敵手加著小心,都沒拿自己真正的實力示人。這就好比兩員武將馬上交手,因為彼此心存忌憚,所以最初都沒有盡全力。但一堆虛招後,他們心裡都盤算著如何給對方致命一擊。

  以馬上格殺的經驗來看,致命一擊中出手的同時,也會露出一個大破綻。那電光石火的一瞬,對雙方都是機會,就看雙方誰把握得住!
  “仲堅的意思是,李密心裡比咱們還著急!”張須陀目光突然一亮,捋著胡須發問。

  “咱們著急,咱們心裡自己知道,敵人卻未必清楚!而從李密以前做事的風格來看,他不是一個非常能沉住氣的人。”李旭點點頭,回應。“大人懷疑他在前邊給咱們設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裡。咱們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滎陽的路有很多,既然咱們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義,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們只要不靠近東郡,瓦崗軍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個空。李密已經這次調動了十幾個山寨的兵馬,如果此戰最後根本沒打起來,恐怕屆時他很難向群雄交代。”李旭皺著眉頭,低聲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夥也不以常理來應對他。上次擊敗他是利用了他急於立功的缺點,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們繞開東郡,從陳留、大梁一帶進入滎陽!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張須陀點點頭,承認李旭的辦法切實可行。但朝廷會不會認為郡兵們消極避戰呢?有魚俱羅被冤殺的例子在前,誰人敢輕易冒這樣的險?

  “我軍繞開東郡,但不進入滎陽城。然後”李旭的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巨大的曲線,由東郡、濟陰一直畫到梁郡和滎陽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來追,決戰的地點就由我們來選。其所憑的地勢之利盡失。李密如果耐著性子不來追”旭子的手指從滎陽郡的幾個小縣外勾回,再次向東,“咱們就從酸棗掉頭撲向胙城,打瓦崗軍一個措手不及!”

  獵物接連吞掉了四個香噴噴的誘餌,然後打著飽嗝,拍著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揚長而去。這種荒謬的結果氣得李密幾欲抓狂。為了全殲遠道而來的官軍,他提前準備了足足有一個多月。但官軍突然改變了目標,沒有像他事先預想的那樣氣勢洶洶直奔瓦崗,而是在轉頭南下,入定陶,穿濟陰,在外黃附近順手抄了王當仁部的老營,然後帶著戰利品,押著俘虜,大搖大擺地走向陳留。

  “強盜,這夥強盜。連老人孩子的口糧都要搶!”王當仁站在李密身邊,跳著腳大罵。外黃石嘴寨是他經營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這旮噠,除了瓦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結實,積攢的家底最雄厚。結果打了小半輩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軍黑吃黑了,多年來的積蓄蕩然無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崗軍混不下去的時候,單獨樹旗立鼓時的備用物資。這回,後路再也沒了,隻好跟著瓦崗群雄一條路跑到黑。

  “那張須陀本來就是個土匪,弟兄們落到他手裡,不是被殺,就是被賣給人家當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場!”齊國遠曾經有過和王當仁同樣的切膚之痛,湊上前,咬牙切齒地幫腔。“密公,你可得為弟兄們把這口氣找回來。要不是衝著您老人家,我們還真未必來此地呢!”

  這馬屁拍得有些太囂張,導致屋子裡很多豪傑都皺起了眉頭。李密是個能成大事的,這點眾人誰都不否認。但說眼下瓦崗群英都是為了李密而來,未免有些把翟大當家沒放在眼裡。畢竟偌大的基業都是翟大當家和徐四爺等人這些年慢慢積攢起來的,若沒有他們這棵梧桐樹,憑其余諸君的實力,未必能招來李密這位九頭凰。

  “國遠不要胡說!”聽得弟兄的嘈雜之聲,李密豎起雙眉,狠狠地瞪了齊國遠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蠶眉鳳目,又長於大富大貴之間,因此不必動怒便自有一番威嚴。“如今天下大亂之時,正是我等同心協力謀取富貴的時候。來到瓦崗山,大夥就是一家人。衝誰來的,原來誰的實力強,以後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楊廣的花花江山奪下來,救民於水火,我等還用愁不能名標史冊麽。若是天天分著你的,我的,不用官軍來剿,大夥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還能成什麽大事業!”

  “這,這,既然密公如此說,齊某日後不胡說就是!”齊國遠鬧了個老大沒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說不胡說,而是眼光要看長遠。咱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計較。當然,大夥最近遭受的損失,我會想辦法慢慢給予補償。我在河東還有幾處產業,最近已經派人變賣了。下個月便會有一筆財貨會送上山,大概值二十萬貫左右。當仁和國遠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給最近幾次受了損失的將軍們分。大夥拿著這筆錢去募兵,應該還能補上近來損失的缺額!”

  “多謝密公仗義!”見到李密自散家財為弟兄們謀福,先前被齊國遠的話激怒的幾名將領也甚覺感動,上前幾步,七嘴八舌地說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裡還有些積蓄。況且弟兄們只是被打散了,實際傷亡並不大!”

  “對啊,如今命賤如草,給口吃的就有人跟著走,根本用不了這麽多錢!”

  “弟兄們還是把錢收了吧。我李密從上山那一刻起,就沒把自己當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聲音回答。“況且錢財乃身外之物,本無需看得太重。咱們今天花出去,明天奪了楊家江山,連本帶利都能賺回來!”

  “密公指點極是!”王當仁剛才還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夥說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們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

  “當仁,這可不行!咱瓦崗軍規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爾等為天下人謀福,卻也不能讓自家子孫永受窮厄不是?”李密笑著搖頭,製止。

  群雄們都是些磊落漢子,如果要求他們都像李密一樣為了大業散盡家財,估計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應。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這樣的要求,光憑幾句好話帶來的熱情不會維系長久。他記得上一次舉義失敗的教訓,當一帆風順時,也許振臂高舉,響應著就會像雲一樣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可沒有些實際利益的話,他們稍遇挫折,便會像雲一樣飄走,根本不會有任何留戀。

  君子動之以義,小人動之以利。真正圖不測之事時,還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淺的小人。李密抬起頭,目光從三十多名將領臉上一一掠過,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奮,有的感動,有的卻冷靜如冰。

  冷靜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倆,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後將目光落在謝映登臉上,“大夥難得到的齊,謝將軍,你可否來介紹一下張須陀老賊的最新動向。他到陳留後繼續向西去了,還是掉頭向北?”

  謝映登是原來的瓦崗寨哨探統領,現在與李密麾下的張亮共同掌管瓦崗軍的情報收集傳遞事宜。比起李密在楊玄感麾下所創立的那種在車、船夥計,遊商、行客中間安插細作的方式,謝映登的手段更細致,收獲的情報也更準確。但其經營的范圍隻涉及到瓦崗周邊的五個郡,遠沒有張亮的手腳伸得長。

  見到李密借商議大事而轉移話題,謝映登心裡先暗叫了聲佩服,然後笑著越眾而出。“眾位兄弟請了!”他依舊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夥打了個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漸風行起來的官腔。“據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報,張須陀把輜重和打劫來的錢財都裝上了船,順著通濟渠發向滎澤。有兩千多騎兵在運河兩岸護送,帶隊的是李旭和羅士信。其余的大隊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軍四十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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