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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三部曲(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第844章 盛唐煙雲:補天裂(6)
  第844章 盛唐煙雲:補天裂(6)
  他的目光依舊被橫亙於戰場中央的暗黃色煙塵遮斷,從中央到兩側,看不出任何變化。但低沉單調的雷聲卻越發清晰,清晰得令人不寒而栗。

  不是雷,是安西軍的戰鼓。這支從西域歸來的精銳,通常以角聲為號令,很少使用戰鼓。然而一敲起來,卻如此驚心動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聲的間隔很大,但每一聲都非常堅定。仿佛一敲下去,就寧可與敵人同歸於盡,也絕不回頭。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一浪接著一浪,由很遠的地方,緩緩向前推進。沒有停歇,沒有變化,單調低沉,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這種鼓聲令孫孝哲很是不安,偏偏又無法判斷對面到底發生了什麽。正困惑間,從戰場右側,飛奔歸來兩名斥候,拱了拱手,大聲匯報:“稟大將軍,敵軍牽出了大批的駱駝,試圖遲滯周將軍的進攻!”

  “駱駝?”孫孝哲楞了楞,滿臉難以置信。駱駝那東西,雖然在漁陽一帶不是很常見,但也不算什麽稀罕玩意兒。無論靈敏度和衝刺速度,都遠遠比不上遼東馬。唯一好處便是聽話,容易控制。所以商隊在遭遇馬賊時,常常用駱駝組成肉牆阻擋馬賊的攻擊。然後再想辦法點起狼煙向附近的駐軍求救,或者獻出部分財物請求馬賊高抬貴手。

  從西域歸來的王洵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采用駱駝陣來應付騎兵攻擊,倒也不失為一個妙招。至少,周銳及其所部騎兵的速度優勢,在駱駝組成的血肉矮牆前,會被抵消得蕩然無存。可那也不至於能改變整個戰場的局勢,畢竟周銳及其所部騎兵,個個都堪稱身經百戰。

  還沒等他把問題想清楚,又是十幾名負責在戰場外圍警戒的斥候疾馳而來。帶隊的是一名小校,遠遠地便伏下了身子,氣喘籲籲地匯報:“稟,稟大將軍。周,周銳將軍,周銳將軍戰沒!”

  “什麽?!”孫孝哲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周銳將軍怎麽了?!”

  “周銳將軍被敵將陣斬了!”斥候小校策馬靠近,大聲重複。

  “亂我軍心,該死!”孫孝哲抬手一槊,便將斥候刺於馬下。“本帥命你等監視外圍動靜,幾曾命你等觀察戰場動向了?!周銳將軍怎麽可能戰死?一定是你等看錯了,胡亂回來報告!”

  剩下的幾名斥候立刻將馬撥開,以免被殺人滅口。他們今天的任務的確是監視戰場外圍動靜,以防王洵還有什麽援軍會悄悄趕來。但誰也未曾料到,大夥沒看見敵人的援軍,卻看見了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定南將軍周銳鑿穿戰場中央正在廝殺的敵我雙方後,直撲安西軍帥旗。安西軍那位年青的主帥非但不派人阻截,反而將手中大部分騎兵都撒了出去,撲向孫大帥的左翼。當時此人身邊只剩下了幾百騎著戰馬的近衛和兩千余步卒,根本不可能擋住定南將軍周銳的傾力一擊。正在大夥都以為勝券在握之際,安西軍中軍之後突然有數百匹駱駝被驅趕了出來,哀鳴著,跪在了軍陣之前。

  駱駝牆!商隊對付馬賊的招數,基本屬於光挨打不還手陣型!在漁陽之時,為了給安節度籌集軍資,斥候們偶爾也會喬裝打扮成馬賊,對駱駝牆的優點和弱點並不陌生。所以只派了兩個人回來報信,以期能博自家主帥一笑。

  誰料轉眼之間風雲突變!被駱駝陣阻擋在外的定南將軍周銳不得不改變初衷,將戰馬的速度放下來,集中力量尋找突破口。而狡猾的安西軍先是隔著駱駝牆用羽箭向周將軍所部偷襲,隨即又丟出了大量投矛,令周銳部遭受了沉重打擊。周銳將軍被逼無奈,不得不帶領麾下緩緩後退,以期調整策略,尋找新的突破點。安西軍卻突然自己推開了駱駝,大踏步殺了出來。

  四百步兵,每人手中都提著丈許長的陌刀。踏著低沉的鼓點兒,一步步向定南將軍周銳的人靠近。雙方剛一發生接觸,勝負就立刻明朗。擋在陌刀陣前方的周銳將軍及其侍衛連人帶馬都被砍成了碎片,血肉飛起來,撒滿了整個天空。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如雷,一波接著一波。刀光如雪,一浪連著一浪。接連失去了速度優勢和領軍主帥的周銳所部騎兵被徹底給打懵了,幾乎不知道該如何抵抗。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部戰場,立刻變成了一邊倒的屠宰場。以往所向披靡的漁陽騎兵成了待宰羔羊,而安西軍的屠夫們,在其主帥王洵的帶領下,高高地舉起了屠刀,毫不憐憫。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單調低沉的戰鼓聲穿過厚重的煙塵,傳入孫孝哲的耳朵,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知道那名斥候小校不可能蓄意欺騙自己,可在此時此刻,他必須欺騙身邊所有人。“來人,把這幾個膽小鬼給本帥拿下!”

  “諾!”立刻有數十名親信衝過去,將大聲喊冤的斥候們拖下馬背,繩捆索綁。孫孝哲不理會幾個犧牲品的叫喊,一把從親兵手中抓過紅色令旗,高高地舉起:“曳落河,跟隨本帥,出擊!”

  “衝啊!”早已等得骨頭髮癢的曳落河們大聲歡呼,高高舉起鐵鐧、鐵錘和狼牙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來自塞北荒原。在那種冬天長達八個月,呵氣成霜的艱苦環境下,凡是能順利長大成人者,身體都強悍到了一定程度。被安祿山綁架或者招募入伍之後,終日又以屠戮草原上的無辜部落鍛煉殺人本領,故而個個身上死氣十足。此刻傾巢而出,宛若群鬼現世,連頭頂上的日光都在一瞬間被壓得黯淡了數分。

  然而如此浩大的聲勢,給崔光遠、賈昌、蘇震、趙複等降官降將帶來的衝擊,卻遠不如前兩波騎兵。一些先前已經被戰場上的殺氣嚇得面如土色者,此刻也紛紛抬起頭來,目光裡依稀露出了幾分期待。

  對於如何領軍作戰,這些人的確都是外行。可論起勾心鬥角,顛倒黑白的本事,能在當年大唐朝廷裡擁有一席之地的人,誰都不會太差。孫孝哲畢竟是武夫出身,他剛才殺人滅口的舉動也太稚嫩了點兒。落在崔光遠和賈昌等人眼裡,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定南將軍周銳死了!被安西采訪使王洵陣斬!這意味著什麽?要知道自打兩百多年前,在中原戰場上,武將單挑就已成了歷史。像定南將軍周銳這樣的高級將領,身邊護衛至少不下百人。在近百名護衛的重重包裹下,他依然唐軍陣斬!那麽,將定南將軍周銳及其屬下一舉擊潰的那支隊伍,會強悍到何等的地步?!!

  想一想,就令人熱血沸騰。從叛軍起兵以來,一直到今天早晨為止,官軍總是一敗再敗,大夥幾曾聽聞過如此令人振奮的消息?!很多人其實心裡頭已經徹底絕望,認為天命已經不再屬於大唐。可這一刻,希望卻如同余燼中的火星般,重新冒出了微弱的亮光。

  盡管,這一刻,大夥都穿著叛軍的衣服。

  那微弱的火星是如此的炙熱,燒得眾人幾乎無法平靜呼吸。一個個瞪圓的眼睛,伸長脖頸,向戰場中央翹首以盼。若不是身邊還有很多叛軍的步卒持刀監視,恨不能策馬穿透那層濃濃的黃色煙塵,親眼看看對面的大唐男兒,究竟是何等的威風!
  大唐,大唐,曾經四夷來朝的大唐。曾經所向披靡的大唐。擁有她時,沒人覺得珍貴。等到她突然分崩離析了,眾人才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的命運其實早就和國家的命運綁在了一起,誰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他們自己的傷亡如何?
  他們在擊敗定南將軍周銳所部之後,會立刻收攏陣型,以防受到叛軍反撲麽?
  他們能是曳落河的對手麽?畢竟曳落河是拿人頭堆出來的魔鬼,並且個個都身披兩層鎧甲?
  沒人能給出答案,包括對安西軍情況最為了解的邊令誠,此刻也死盯著曳落河們的背影,面頰不斷抽搐。

  近了,近了,曳落河們騎術精良,身手矯健,策馬衝過幾百步的距離,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情。然而這一彈指的瞬間,對邊令誠、崔光遠、賈昌等人來說,卻像數萬年般漫長。

  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曳落河們的背影。緊緊盯著馬蹄帶起的暗黃色煙塵。緊緊盯著這團煙塵不斷加速,盯著這團煙塵無法阻擋地向戰場中央那團煙塵靠攏,碾壓。盯著第一道血光冒出,盯著第一匹戰馬倒下,盯著第一個人飛上天空,還有屍體下落時,那片耀眼的血光。

  沒人能分辨出戰死者的身份,被又濃又厚的煙塵所阻隔,連兩軍交戰的聲音聽起來都模模糊糊。然而在下一個瞬間,所有聲音卻又突然變得清晰無比,慘叫聲,悲鳴聲,呐喊聲,還有兵器互相撞擊時發出的脆響,鮮血噴到空中時的嗚咽,甚至連靈魂脫離軀殼時的哭泣與不舍,都被秋風從戰團中送過來,一絲不漏地送進眾人的耳朵,送進眾人的心臟。

  凝聚於戰場中央的煙塵突然散開,曳落河們的身影在煙塵中出現。借助戰馬衝起的速度,他們揮動手中的鐵鐧、狼牙棒和鐵蒺藜,砸向擋住去路的人,不管對方身上穿的是大唐國鎧甲,還是大燕國征衣。而那些擋住了曳落河前進路線的人,則像秋天的麥子一樣向兩旁倒去,白花花的腦漿和紅鮮鮮的血肉四處飛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曳落河們大聲咆哮,鬼哭狼嚎。將恐懼向瘟疫般,播灑進戰場中所有人耳朵。沒有願意跟魔鬼和野獸作戰,也沒人願意跟魔鬼和野獸同行,擋在曳落河前面的人紛紛避讓,其中有阿史那從禮的部族武士,也有從西域遠道趕來的諸侯聯軍。

  黑暗迅速籠罩了大地,然而卻忽然又有一道雪白的亮光,擋在了黑暗面前。還沒等大夥看清楚光明的來源,黃色的煙塵忽然又合攏,吞下了交戰中的敵我雙方,也吞下了一切聲音。

  “哇……”有人受不了戰場上傳來的壓力,狂吐不止。吐完了,卻連嘴角的穢物都顧不上擦,繼續抬起眼睛觀看。秋風若有若無,暗黃色的煙塵忽濃忽淡,傳過來聲音和畫面,也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斷斷續續。大夥仿佛什麽都能看見,又仿佛什麽都看不見。因為屏吸屏得太久,忘記了換氣,而被憋得頭暈目眩,卻始終不願意把目光收回來。

  無論在內心深處期待孫孝哲打贏這場仗,還是王洵打贏這一戰,他們都期待著最後的結果。可最後的結果偏偏遲遲不肯現身,孫孝哲帶著曳落河已經衝進戰團有一段時間了,那道白色亮光的出現,也有一段時間了。可到目前為止,整個戰團卻依然處於膠著狀態。只看見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肢體飛出,不斷有失去主人的戰馬悲鳴著跑向荒野,卻看不到任何勝負已分的端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曳落河們在咆哮。

  “嗚嗚——嗚嗚——嗚嗚!”這是安西軍在邀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身邊的戰鼓響個不停,被孫孝哲留在中軍的心腹們,將鼓面都敲破了,兀自不敢罷手。

  血霧從戰場中湧起,湧上天空,給天空中的雲朵染上一團紅色鑲邊兒。仿佛不忍再繼續看下去,天空中的太陽悄悄地躲入了雲層之後。戰場中的景色瞬間變得昏暗起來,各種交織在一起的聲音,也變得愈發壓抑。崔光遠、賈昌等人盼望著、期待著,期待著,盼望著,越是關心,越覺得恐慌。以至於有股寒流從腳底慢慢湧了起來,沿著小腿和大腿進入腰腹,進入胸口,將心中的火焰慢慢包圍,慢慢壓得暗淡無比。

  他們的四肢和血液也變得一邊冰涼。戰鬥膠著的時間越長,對人數少的一方越是不利。而眾所周知,安西軍參戰人數,只有叛軍的三分之二!他還能支持多久?他能不能平安撤離?一時輸贏其實沒有必要在乎,畢竟他年紀只有孫孝哲的一半兒,日後還有的是機會卷土重來!
  “咚——”“咚——”“咚——”就在大夥等得幾乎精神崩潰之際,幾聲單調的鼓聲,從戰團後透了出來,透入人的的耳朵。

  舒緩而堅定。

  是安西軍的戰鼓!肯定是!先前就是隱隱聽見了這種鼓聲,孫孝哲才變得焦躁不安。一霎那,崔光遠幾乎要跳下戰馬,跪在地上感謝上天。他還在堅持,他還沒有戰敗,他還有希望平安撤離,安西軍還有希望保留一絲火種,大唐還有希望保留一線生機……

  “咚——”“咚——”“咚——”,仿佛是幻覺般,鼓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節奏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崔光遠等人不敢眨眼,不敢呼吸,不敢做任何動作,唯恐一不小心,就從美夢中驚醒,從此永遠與光明隔絕。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整個永樂原。太陽被烏雲擋住了,秋風冷得像萬針攢刺。幾名同羅族武士的身影從暗黃色的煙塵中顯現出來,緊跟著,是幾名室韋武士,幾名奚族武士,還有幾名不知道屬於哪個部族的武士。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黑壓壓得鋪天蓋地。黑壓壓遮住所有人的眼睛。如群狼過境,如百鬼晝行,如地獄開了到口子,吞噬掉了人間所有生機和色彩。

  忽然,有一道白光從黑暗背後升了起來,明亮無比。帶著萬均之勢,將頭頂上烏雲,硬生生捅開了一道縫隙。萬道陽光就從縫隙中泄了下來,與地面上的白光一道,將黑暗撕得四分五裂!將秋天的永樂原,重新染得一片翠綠,生機勃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踏著低沉而堅定的鼓聲,白光緩緩前推。擋在白光前的叛軍將士,如同攢了一個冬天的積雪般,土崩瓦解。黃色的煙霧散開了,代之的是耀眼的瑞彩。一整隊安西軍的將士披著萬道流蘇,大步走來,手起,刀落,所向披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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