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音偷偷打量著秦易，秦易氣質儒雅，樣貌清瘦，並沒有想象中打人者的剛強銳利，反而有著一股子柔弱的書生氣。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圓領窄袖袍，顯得身姿提拔。

  他的身材偏瘦，隱隱的有種病態感。可同時的，李佳音又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蘊含著力量，可以迅速爆發出強大的實力。

  這種矛盾，又或者是反差感，很是吸引了李佳音的目光。

  “敢問公子，這裡是韓府的女子客舍，尋常男子無法進入，公子為何會到此？”感謝之後，李佳音又謹慎地疑惑起來。

  女子客舍，外男如何能入？
  秦易正懊惱呢，他原本想著自己為了周嘉敏那個小丫頭得罪人也就罷了，可眼前這位……

  又沒有什麽交情，還不值得他得罪馮延魯那種量級的人物。

  不過，既然不該做的也做了，也沒有什麽值得後悔就是了。

  秦易舒了口氣，輕聲道：“這裡是女子客舍嗎？我是經韓阿九官家指點，來這裡尋找友人的。

  誰知韓府中甚是複雜，我又是初次來此，因此誤入了此地，還望姑娘勿怪。”

  其實秦易倒也不是誤入。

  因為知道郎粲是來找李佳音的，所以韓阿九為秦易指點的地方正是女子客舍。

  李佳音恍然大悟，她連連擺手道：“何來怪罪一說，今日倒也多虧了公子不識得路，否則我定是要受罪了的，我反倒要感謝公子。

  至於男子客舍，該是往東去。男子客舍住著很多賓客，很是熱鬧，應該還算好找。”

  秦易點了點頭，此女雖然是個美人，但她卻並非周嘉敏，不是秦易心儀之人，所以秦易也就沒有多聊的心思：
  “既如此，我便不在這兒叨擾姑娘了。我還要去尋我那友人，告辭。”

  李佳音連忙道：“公子慢走。”

  看著秦易轉身離去，挺拔的身軀邁著矯健的步伐，不多時便在路口拐開，再也看不見了。

  “好生瀟灑的郎君……”李佳音喃喃低語。

  不知怎的，李佳音忽然有些失落，她低著頭，捧著還在怦怦跳動的胸口，失神地半咬著嘴唇。

  她並沒有轉身回屋子，而是一直呆呆站在屋外，仿佛在思考什麽東西。

  忽然間，她猛地一拍光潔的額頭，懊惱地高呼一聲：“哎呀，忘了問那位公子的姓名！”

  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如何能再見？
  李佳音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慌亂，她連忙邁動腳步，兩隻纖手提著裙擺小跑著追了出去，生怕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女子客舍外是一片花圃，花圃的地面是由光滑的卵石鋪就而成的，李佳音初初跑時倒沒有在意。

  直到她經過路口時，忽然一個不慎，腳尖磕到卵石，整個人往前撲倒。

  李佳音大驚失色，俏臉都發白了三分。

  地上都是卵石，她的面皮又嫩，摔上去完全沒有幸免的可能，一定會破相的！
  李佳音大惱，一旦破了相，哪怕只是一道小傷疤，七日後的宴席她就無法參加了，那她這些時日付出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她忽然有些後悔，做事一向規矩的自己，不該這麽冒失的……

  可是，後悔也沒有用了。

  李佳音閉上了眼睛，盡可能地用手臂護住臉。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並沒有出現，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跌進了一個藏青色的柔軟懷抱。

  李佳音怯怯地抓著秦易的手臂，弱弱地向上看了一眼，果然見到秦易那張清秀的臉。

  秦易的手從李佳音的腰間抽回，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扶起，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李佳音頓時一個激靈，她猛地向後彈去，腿腳卻緊跟著有些發軟險些再次跌倒。

  “你……你怎麽又回來哩！”似乎是因為緊張，李佳音的話隱隱帶著吳儂軟語的聲調，很是悅耳好聽。

  她顫著手將鬢角的散發撥拉到耳後，俏臉通紅。

  秦易抿了抿唇，輕聲說道：“我想問一問，教坊的教坊副使，是只有一位嗎？”

  李佳音道：“是的，如今的教坊副使，便是家兄李佳明。”

  “原來是這樣。”秦易暗暗皺眉。

  周嘉敏那丫頭竟然騙自己！
  她不是說自己是教坊副使的妹妹嗎？
  李佳音見秦易皺起了眉，還道他是瞧不起李佳明，心裡頓時五味雜陳。

  雖然李佳明是堂堂教坊副使，但他卻沒有什麽高貴的家世，而是伶人出身。

  伶人，說得客氣些，是樂官。難聽點，那就是個低賤的臭戲子。

  所以說，盡管李佳明可以在教坊幾乎做到一手遮天，卻還是讓人瞧不上的。

  尤其是那些清高的官員和勳貴宗親。

  要不然那個馮燕燕，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欺負自己……

  不料，秦易的下一句話，卻是頓時解了李佳音的煩惱：“原來姑娘的兄長便是李副使，雖然我與李副使未曾謀面，卻是神交已久。

  他以戲曲勸諫元宗之事，在下早有耳聞，一直敬佩不已。位卑未敢忘憂國，品性之高潔，不過如斯了。”

  李佳音聽了秦易的前半句，原還以為他只是客套說的推辭，然而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卻讓她一下子怔住，手指都愣在耳邊。

  “你，當真這麽想？”李佳音不禁有些激動。

  她一向將兄長視為榜樣，但哪怕是與她關系比較親近的郎粲，即便表面對李佳明尊重，也時不時流露出輕視之色，讓她很是悲哀。

  沒想到，時至今日，她終於見到了一位真心稱讚兄長的人！
  “自然是真心。”秦易笑道，“若為官者都能有尊兄的情懷和胸懷，我唐國何愁不能國泰民安？”

  好吧，這句是恭維。秦易有些小羞愧地想到。

  當然，李佳明確實是位仁人志士，秦易還是佩服李佳明的。這麽一想，能順手幫這位志士的妹妹，倒也不算很虧了。

  想到這裡，秦易搖了搖頭，他行個禮後便欲告退：“我這便不打擾姑娘了，方才千鈞一發之際，對姑娘的唐突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無妨無妨，算起來這是公子第二次救我了，佳音實在是萬分感激，無以為報。”李佳音感覺秦易真是越來越順眼了。

  只要你吹家兄，我們就是好盆友！

  只可惜，秦易告辭完後，就再度離開，沒有繼續和她多說一個字。

  李佳音看著秦易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臟越跳越快，她忽得昂著俏臉，掂起了腳尖，疾呼道：“公、公子！”

  秦易聽到她的呼喚，轉過頭去：“姑娘還有何事？”

  李佳音握緊了秀拳：“還不知……不知公子的姓名！”

  空氣一下子寂靜，李佳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如鼓般疾響的心跳聲。

  風聲緊跟著喧囂起來，秦易的一縷散發被風刮得團團亂舞，讓人看得心癢癢，口乾舌燥。

  只見秦易莞爾一笑：“秦易，朝秦暮楚的秦，知易行難的易。”

  李佳音也笑了：“李佳音，靜候佳音的佳音！”

  秦易擺了擺手，再度轉身離去。

  李佳音默默看著秦易遠走，澎湃的心情漸漸冷卻，她有些癡癡地小聲自語道：“秦……易……”

  忽然，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語氣嗔怪：“哪有人說自己朝秦暮楚的，真是……真是太不會說話了……”

  然而想到他的“位卑未敢忘憂國”，李佳音又肅起容來：“這句詩似乎是七律中的一句，只是不知其它幾句又是如何？”

  李佳音忽又想起郎粲前幾日說與她的那首夏日絕句，不知這首律詩與那首五言如何？

  真想知道，這首律詩的全詩呢。

  ……

  秦易一路向男子客舍走去，結果還真的在路上碰巧遇到了郎粲。

  郎粲離開時眉頭飛揚、躊躇滿志的，可現在卻耷拉著眉毛、垂著肩膀，一副被人扒了褲子還被當眾遊街似的悲慘樣子。

  秦易湊了過去，輕拍了下他的後背：“怎麽了，又被拒絕了？”

  秦易不禁覺得好笑，郎粲心儀的那位女子把話說得很明白了，秦易早就知道郎粲是沒戲的。

  郎粲搖了搖頭：“別提了，我根本沒見到她！”

  秦易歎了口氣：“她連見都不讓你見了？也好，早早放棄也是好事。”

  郎粲的嘴巴癟了起來：“你瞎說什麽？是我那老師！他帶著我去見了門下侍郎的女兒，想要為我們搭線！”

  “老師？韓公？”

  郎粲點頭道：“是啊，現在朝中氣氛緊張，勢力隱隱分成兩派，分別是主戰派和主和派。家師是兵部尚書，是主站派；戶部尚書馮延魯，則是主和派。

  兩派現在積極拉攏朝廷官員，想要得到陛下的認可，對宋國去年南下荊、平之地做出反應。”

  “宋國南下荊、平？”秦易驚疑一聲。

  原諒他對這兩個勢力不怎麽了解。

  郎粲耐心解釋道：“這兩個勢力在長江上遊，我唐國在長江下遊。宋國去年攻取了荊平之地，已然控制了唐國的門戶。

  若是不能將宋國驅出門外，唐國危在旦夕。家師便是看出了這點，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必須向宋國奪回這兩地。”

  秦易追問道：“那主和派又是什麽想法？”

  郎粲道：“主和派認為多年前的淮南之戰消耗了大量的唐國兵力，輕易不能再動乾戈，否則唐國便有傾覆之險。

  所以不如親和宋國，休養生息。”

  秦易深吸了一口氣，倘若主戰，唐國的結局會如何，他不知道。

  但是在歷史上，李煜是走了主和派的路，至於結果……

  呵呵，李煜成功讓自己的國土變大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國號也跟著變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