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癱了兩天,秦易總算是得到陳娘子的首肯,讓他下床活動活動了。
不知道是陳娘子的藥好,還是秦易這具年輕身體的恢復速度快。
雖然傷口還是很疼,偶爾還會往外滲血,但是下床活動什麽的,已經不成問題了。
這兩日,秦易可算是享盡了福氣。
因為受傷,陳秋月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說,連尿便也伺候得周周道道,弄得秦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在又享受了幾次美人羞澀至極的唇齒服務之後,秦易到底是信守承諾,為她借了一首詩來。
也不算是什麽特別優秀的詩了,也就是那首南宋范成大的《車遙遙篇》而已。
全詩如下:
車遙遙,馬憧憧。
君遊東山東複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
秦易覺得這首詩也就那樣,算不得多麽出眾的那種,還有些擔心陳秋月會覺得敷衍。
不料陳秋月卻完全不那麽認為,她得了詩後,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滿是笑意,不僅當場獻上了香吻,還將這首詩謄在紙上,愛不釋手地反覆琢磨。
“西風”本就是秋風的意思,再加上把她比作月亮,連起來就是她的名字,她自然以為這首詩是秦易為她量身而作。
所以,盡管秦易再三重申這是他借來的詩,陳秋月也完全不信,隻道他是想賴下剩下三句詩才如此胡說。
秦易不禁無語,雖然想賴下剩下三首詩的想法真的是真的,但那首詩確實是借的啊。
任秦易巧舌如簧,陳秋月反正是怎麽都不信,就差捂著耳朵說“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了。
最後秦易沒了辦法,把口舌爭辯演變成了口舌糾纏,這才讓陳秋月氣喘籲籲地認了輸。
雖說為了那首詩,陳秋月受盡了非人的“折磨”,但她發自肺腑地覺得是值得的。
尤其是詩裡的那句“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實在太得她心了。
她還拿到陳娘子面前反覆炫耀,氣得陳娘子直磨牙,鄙視她以色換詩,太不矜持。
陳秋月不以為忤,反以為傲,她現在想明白了,陳娘子就是嫉妒!自己又不是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被自家夫君欺負,有什麽好顧忌的?
陳娘子見陳秋月死不悔改,她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然後換了副討好的面孔,央求著陳秋月以色換詩的時候,也順便給自己換一首。
陳秋月哪裡願意,這才換了一首詩,就使得她連用飯嘴唇都腫得發疼,再換兩首詩,那還了得?
她沒好氣地拒絕了,讓陳娘子自己去求。
陳娘子卻不依不饒地纏著陳秋月,還說自己是長輩,向晚輩求詩拉不下那個臉。
陳秋月嘿嘿直笑,便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反正只是需要付出一番口舌,輕而易舉嘛!再說姑姑不是有用以嘴唇消腫的藥膏嗎,完全不必擔心。
陳娘子又氣又惱,哪有侄女讓姑姑去服侍自己相公的?簡直荒謬!她擺出長輩架子好好訓斥了陳秋月一通,這才勉強掙回了一點兒長輩的面子。
其實,她和秦易差不了幾歲,她正處於女子較為成熟的年齡段,每晚入睡,偶爾也會覺得孤單寂寞,難免想想男人。
她對秦易本來沒有任何想法,可經陳秋月屢次三番地提醒,她竟還真的幻想過那種事情。
畢竟,秦易的詩作實在是太誘人了。
可最終,她還是把那種胡扯的想法拋到了腦後。和侄女搶男人,那還是人嗎?
她不禁對自己幻象那件事感到羞愧,連帶著她對秦易也沒了好臉色,一看到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見秦易腿腳還算靈活,便催促著要把他攆走。
秦易還道是自己肆無忌憚地欺負了人家侄女,所以姑姑才生氣了。
沒有多說什麽,待到下午,秦易就在陳秋月的陪伴下離開了。
倒也不是陳娘子沒給他好臉色讓他生氣,他才離開。他其實早就想回去極好吃,準備準備即將在韓府開辦的宴席了。
目送著二人離開,陳娘子轉身回到屋子,沉沉一歎。
那兩個鬧騰的人在時,陳娘子還不覺得什麽,隻道他們好煩。可他們一離開,陳娘子又不禁感到無聊。
藥鋪仿佛一下子就從吵吵鬧鬧又變成了最初的冷冷清清,盡管已經入夏了,但藥鋪裡本就樸素的屋子卻看起來一點兒暖和氣都沒有了,渾然像個雪洞。
陳娘子坐回櫃台,將秦易的五首詩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搖了搖頭後收了起來。
其實相比秦易在胭脂坊作的那四首詩,陳娘子最喜歡的還是那首《車遙遙篇》。
因為那四首詩更多的是表現了秦易的志趣,唯有這首《車遙遙篇》是真正表達了自己真摯的愛慕之情和對長相廝守的期待。
一看到這首詩,陳娘子就不禁想起自己那個短命的夫君,隨後長長一歎。
倒也不是她和那個短命夫君之間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他們其實壓根還沒來得及同房,那個短命鬼就一命呼嗚了,感情什麽的根本無從說起。
陳娘子只是想著,她反正是不會再嫁了,這輩子注定孤苦一人。
而這輩子,也注定是沒有人會為她作那樣的詩了……
……
陳娘子藥鋪與極好吃相隔不算很遠,秦易和陳秋月走走歇歇的,倒也不覺得累,優哉遊哉地就回來了。
讓秦易驚訝的是,他遠遠地就看極好吃樓前站滿了人,好似出了什麽問題,被人堵上了門。
不過,臨近了再看,秦易卻發現那些人都是些熟面孔。
有馬承信、馬承俊兄弟,有阿峰、馬廚子,馬二、馬三兄弟,還有李德、趙阿柱等人。
讓人意外的是,郎粲和李佳音也在,甚至連馮燕燕都在!
“呦,大家夥怎麽都聚在這裡?”秦易微微一笑。
其實,在回極好吃之前,陳秋月特意通知了馬承信,讓他幫秦易拾掇拾掇屋子,再備些熱水湯食等。
馬承信便又將秦易要回來的事情告訴了其他夥計,夥計們自發放下了手頭的事,前來樓前迎接秦易。
“東家!”眾夥計們齊齊湧上來,一個個熱淚盈眶。
秦易被刺之事,在金陵城鬧了不小的風波。他們這群夥計早就知道了,兩日沒見到秦易,他們一個個都擔心死了。
他們的擔心還真的不是虛情假意,秦易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見識過了。自從開始在極好吃做事,他們的生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他們是打心眼裡地感謝秦易。
其中若數哭得最誇張的人,那必然是馬廚子。
“哎呦我的爺來,您老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再見不到爺了呢!”
他往袖子上抹了把淚,又在下袍上狠狠擦了個鼻涕後,就要上前代替陳秋月去扶秦易來表現表現,結果被陳秋月嫌棄地瞪了一眼後,他乾笑一下,訕訕地退了去。
陳秋月和秦易在極好吃裡眉來眼去不是一天兩天了,酒樓裡的夥計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早就知道這位已經是極好吃名副其實的女主人了。
秦易見狀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擔心見不到我的新菜了。”
馬廚子挺直了腰杆:“爺這是哪裡話,咱是打心眼裡敬重爺,那是把爺當親祖宗敬愛著的。當然了,爺要是能多教咱幾道新菜,咱就更敬重爺了。”
他這一番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不過當他橫眉向後廚的那群夥計時,那群家夥又連忙將放開的笑容收了回去,一個個憋得臉色通紅。
唯有王大腦袋那個憨直的傻孩子笑得前仰後合,完全不懂得讀空氣。
“東家,您老的身體,可還康健利索?”趙阿柱關切詢問。
他受了秦易大恩,對秦易發自肺腑地感謝。他這輩子活著就是為了報恩,他是真的擔心秦易的身體。
秦易笑著回應道:“沒事了。阿月這幾日照顧得很好,現在一頓飯吃掉半頭羊,都不是問題。”
趙阿柱這才放下心:“東家胃口這麽好,看來是真的沒問題了。”
馬二李德等人也上前表示問候,秦易便也樂呵呵地向他們回了些話,讓他們懸著的心都落回了肚子裡。
郎粲和李佳音並沒有上前相迎,他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盡是微微一笑。
郎粲感歎道:“秦兄的為人真的是沒得說,我看得出來,這群夥計的關切發自內心,並非是虛假做作。”
李佳音點了點頭:“秦易為人大方,他待人以誠,人們便以誠信回報。”
她的目光停在陳秋月挽著秦易胳膊的那隻手上,眸中閃過小小的黯淡。
馮燕燕卻撅著小嘴,哼道:“什麽待人以誠?我都打聽過了,分明是秦易給他們的工錢多,他們只是感謝那些工錢罷了。”
郎粲和李佳音齊齊皺眉,對馮燕燕的話感到不悅。
他們也不知道馮燕燕既然不爽秦易,為什麽還要跟來,實在是找不痛快。
李佳音心情本就不悅,她正想說些什麽,一抬頭間看到秦易向她點了點頭,然後便和陳秋月結伴而來。
她當即緘默不言,一雙渾圓的腿兒繃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