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弼按照賭約讓何雁送來了五十兩黃金,秦易掂了掂,分量很足,沒有缺斤短兩。
他取出其中五兩金分給了沈掌櫃。這是作為公正者,應得的。
盡管沈掌櫃對此百般推辭,秦易還是強行塞在了他的手上。
酒席散後,沈掌櫃美滋滋地走了,還說下次一定要還了這頓飯,不能總讓秦易破費。
秦易只是笑笑,然後說了一番客套話。
至此,賓客兩歡。
秦易喝了些酒,醉醺醺的,他倚在桌子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陳秋月聊著天。
“秦易,我們拿了這五十兩黃金,之後可就和菡萏樓徹底撕破臉皮了啊。”陳秋月有些擔心,“要不然我們退回去,討個和?”
她原本還是支持秦易與何弼鬥爭的,畢竟是何弼率先來攪和事的。
可是……那何弼背後竟然還有一位做刺史的東家,這就讓陳秋月不免有些擔憂了。
萬一那個刺史掀了桌子,並不是件好事呢。
自古以來,都是商不與官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覺得,何弼現在還能和我言和嗎?”秦易卻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自從他提出賭約的那一刻,我們就注定不死不休了。”
陳秋月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既如此,我們就只能全力以赴了。”
秦易點了點頭,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對了,阿月,之前,你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
秦易還記得陳秋月一幅忸怩的樣子,要不是阿峰來得及時,她應該是會說什麽重要的事情來著。
“啊……”
被秦易提及那事,陳秋月羞得紅了臉,她不自然地顫抖著小手:“沒,沒什麽……額,我是想說……
嗯,我那位閨中好友,模樣和我一樣好看,你應該會喜歡的。”
陳秋月一邊說著,一邊低下了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了。
秦易喝多了酒,聽了這話不禁取笑道:“哪有自己說自己好看的,真是不害臊。”
“你!”陳秋月羞惱起來,這個壞家夥之前明明說自己好看的,現在卻又這麽欺負人!
“不理你了,登徒子!”陳秋月忿忿地跺著小腳,轉身就要離開。
秦易扶著桌子站起,卻晃晃悠悠地幾欲跌倒,他不由叫道:“我喝多了,走不穩,過來扶我一把。”
陳秋月瞪了秦易一眼,腳步卻是止住了:“真是拿你沒辦法,要不是為了我的好友,我才不幫你呢。”
陳秋月將秦易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沒好氣地扶住他的腰。
秦易被她摸到敏感的部位,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陳秋月與他身體接觸本就羞臊,聽到他的聲音,還以為他是取笑自己,小嘴撅了起來:“你得意什麽?再鬧,我可不扶你了。”
“別呀。”秦易的手連忙抓緊陳秋月的肩膀,嘴角貼著陳秋月的耳邊,“我沒有得意什麽,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從秦易口中傳過來的酒氣既濕又熱,陳秋月白嫩的耳垂也變得粉紅,不知為何,她不喜歡這種氣味,卻又絲毫不嫌棄……
“什麽笑話?”她顫著問道。
秦易哈哈大笑:“就是說朋友和女人的區別嘛……”
“區別?”
秦易笑道:“遇到困難時,朋友是會扶你一把的。而女人……是會扶你幾把的。”
“啊?”陳秋月愣了好一會兒,似懂非懂道,“所以,我們是朋友?”
秦易一怔,他呆呆地看著陳秋月,忽然想到自己的玩笑似乎不太適合這個女孩子。
要是前世辦公室裡的那群老司姬,聽了這話肯定笑得直敲桌子。
自己絕對是喝多了,才會和這種保守的黃花閨女講葷段子。
秦易連忙緊了緊陳秋月的肩膀,乾笑道:“我們當然是朋友了,哈哈哈。”
陳秋月低下了頭,小聲道:“就算只是朋友,我也會扶你幾把的。”
秦易咧了咧嘴,咽了口唾沫:“啊……那我倒還是很期待的。”
聽著秦易有些奇怪的聲音,陳秋月卻昂起腦瓜,精致的五官上滿是肯定:“你難道不信?”
“啊……我,我信。”
“你分明一副不信的語氣,為什麽你不敢直視我?”
“我沒有不信。”
“你就有。”
“那你那麽想扶,扶就扶嘛……”
“哼!”
“……”
……
何雁帶著一個竹竿似的高瘦人物走進了菡萏樓,徑直走向何弼的屋子。
“雁哥,找我到底是做什麽啊?”“竹竿”頗有些惶恐地問道。
這竹竿正是之前給萬布奇挖坑的麻六。
麻六被何雁找來時,是有些慌的。他之前幫著秦易提供了菡萏樓的消息,是對不起何弼的。
所以,被何雁氣勢洶洶地抓來,他不由得有些惶恐,還以為之前的事暴露了。
何雁悶聲哼道:“讓你跟著來就是,這麽多話做什麽?去,去掌櫃的屋子裡候著,掌櫃的一會兒要見你。”
“何掌櫃要見我?”聽著何雁冰冷的聲音,麻六心虛不已。
他從兜裡摸出了一小串銅錢,偷摸塞進了何雁的手裡,擠眉弄眼道:“雁哥,到底什麽事,給兄弟透個氣唄?”
何雁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瞧到這邊,他顛了顛銅錢塞進袖裡,臉色這才好看起來:“放心,不是壞事。
掌櫃的遇見了事,有事要人去擺平,你恰好合適。嘿嘿,得了賞錢的時候別忘了兄弟。”
麻六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雁哥你早說啊,你這馬不停蹄地把我薅到這裡來,我還以為是……”
麻六咧了咧嘴角,差點說漏了嘴。
何雁卻好奇了起來:“你還以為什麽?”
麻六咳了聲:“沒什麽,沒什麽……”
何雁又哼了聲:“你小子,別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跟著掌櫃的乾,有你的好頭,要不然……哼哼。”
麻六抖了一下,乾笑道:“哪能啊?我麻六就是騙我的老子娘,也不敢騙何掌櫃啊。”
待何雁走下樓,麻六一個人緩緩進了何弼的屋子。
屋子裡一片狼藉,櫃子傾倒,書本凌亂,椅子被砸成了好幾截,看起來有人在這裡大發了一頓脾氣。
麻六冷笑一聲,這何弼一向號稱冷靜精明,卻也會遇到這般惱怒的情況?
真是可笑呢。
“你在那裡笑什麽?”忽然,一道冷酷的聲音響起來。
麻六嚇了一跳,他連忙回頭。
只見何弼頭髮雜亂,鬢邊是參差的白發,眼皮耷拉著,眼圈黑了整整一重,眼睛猩紅,其中滿是血絲。
“何……何掌櫃?”麻六驚呼道。
麻六倒也不是因為自己取笑了何弼而驚恐,而是此時何弼的樣子……
仿佛與上次見面,蒼老了十歲!
何弼僵硬地點了下頭,隨後走到麻六身前。
麻六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他咽了口唾沫,遲疑地看著何弼:“何、何掌櫃,你叫小人前來,可有什麽囑托?”
何弼眯著眼,久久無言。
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麻六什麽都聽不到。
麻六的手心漸漸生出了冷汗,他忽然有種想要從屋子裡逃離的想法,但是腿腳卻不聽使喚,不住顫抖著。
難道……他何弼真的知道我背叛他的事情了?
“你在害怕?”何弼忽然又開了口。
麻六挺直腰板,連忙睜大了眼睛解釋道:“沒、沒有。”
“沒有最好。”何弼還是那種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隨便找個地方坐吧,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好……”雖然答應著好,但是屋子裡一片狼藉,實在是沒有落腳的地方。
麻六咬了咬牙,直接坐在了地上。
何弼不以為意,俯著身子問道:“你挖坑挖了這麽多年,訛人是你最大的本事。我現在恰巧有件事讓你去做,你附耳過來。”
麻六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他擎起上半身,向著何弼伸去了耳朵。
何弼緩緩開口,口型不斷變動,這些話語傳入麻六的耳朵中,麻六的耳朵顫了顫,眉頭擰了起來,眼睛也眯成了一道縫。
何弼的話剛說完,麻六的身體就像是被壓迫到了極點的彈簧一樣,猛地彈起。
麻六慌忙地擺手:“不行不行不行,何掌櫃,你那是殺人啊!我我我……要是做了,會一命償一命的!”
何弼冷笑道:“你這麽慌做什麽?你挖坑這麽多年,坑騙了多少人?又間接地害了多少戶人家,你與我裝什麽善良?”
麻六臉皮揪在一起:“可這不一樣啊!我從來沒有……”
何弼嫌棄地瞪了麻六一眼:“你急什麽?我又沒讓你親手做。有人會下手的,你只要跟著表演就好了,這你也不會嗎?”
麻六的拳頭緊了又松,他斜眼看向何弼:“那我……我能拿多少?”
何弼笑道:“二十貫,買你這條賤命都綽綽有余了。”
麻六吞咽了一口口水:“得、得加錢。”
何弼挑了下眉頭:“你似乎有些得寸進尺了。”
麻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何,他竟硬氣了起來:“何掌櫃,你做人不厚道,做事,總該厚道些。”
何弼冷冷地看著麻六,忽然露出一個慘笑:“三十貫,拿了滾蛋。”
麻六這才將胸口中的那口濁氣吐出:“多謝掌櫃。”
眼見麻六要走,何弼忽然又道:“不要想著拿了錢不做事,我知道你的家人在哪兒。”
麻六的腳步頓了一瞬,隨後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