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有食物，”唐天佑就蹲在他面前，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看，我們都忘記了這東西！”

  出現在一號面前的是一個跟人一樣高的大包，包裡全是淡紫色的小顆粒，這麽小的顆粒，裝滿了這麽大一個包，只要想想都知道這數量絕對是天文數字。

  一號不需要想，因為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唐天佑用手頭上沒用的符器跟林平安城主換了足足一百多萬顆紫雲樹心，把整個城主府的紫雲樹心掃蕩得乾乾淨淨。

  “這些東西能吃多久？”唐天佑正神采飛揚的向下俯瞰著張大了嘴巴躺在地上發愣的一號：“你能想象嗎？”

  說完他就又拈出一顆紫雲樹心，丟進了一號的嘴巴裡。

  一號沒吭聲，反而閉上眼睛，細細體味這種食物進入口腔刺激味蕾然後從咽喉滑入的每一寸感覺，直到胃部有東西填充的舒適感也徹底平息之後，他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冷靜的道：“這東西似乎比普通食物含有更多的能量，小小的兩顆就能給我明顯的食欲反應，聯想到它本身還具有打通經脈的作用，我們可以認為，它就是高密度高能量高純度的壓縮食品。”

  他坐起來，又從大包裡小心翼翼的拈出一顆樹心吃掉，體味一番後又連續拿出兩枚樹心，最後道：“五枚，勉強夠吃一頓了。”

  “如果我們一天三餐，一餐五枚，兩個人一天就是三十枚，這裡有一百萬顆，那就是……”唐天佑大概計算了一下，頓時笑了：“一百年！”

  這個時候，兩個少年都已經徹底安下心來了，他們真是無比感謝林平安城主的那筆交易，這鬼地方前後無數年來了無數人，哪怕再有人帶著海量的食品，也絕不可能帶足一百年吧？
  所以這一次，到達那面牆應該是妥妥的了。

  整件事情真正應該哭泣的恐怕是那些紫雲樹心，這可是能夠讓武者體內經脈貫通的無價之寶啊，拿到卡洛斯聯邦的話，每一顆都是能上高端拍賣會的。可是在這個破地方，在兩個少年的眼中，它們已經只剩下了身為食物的最基本屬性，話說若是唐天佑隨身還帶著什麽藥品的話，只要不是副作用強烈的那種，恐怕也都會被他們當做食物填進肚子裡的。

  從這一日起，兩個少年開始了無限漫長無限枯燥的跋涉。

  這是一段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跋涉，因為這絕對考驗著兩個人的毅力和忍耐力，據說人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獨處很容易瘋掉，所以才會出現類似《魯濱遜漂流記》這樣的作品，可是這地方的與世隔絕可跟魯濱遜那種完全不同，這裡是連地形地貌都沒有變化的，天上也永遠不會有刮風下雨出太陽之類的變化，更不可能讓你無聊的時候去觀測什麽鳥叫蟲鳴螞蟻搬家——這地方是徹底的啥都沒有。

  所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有兩個人，有充足的食物，他們雖然枯燥而疲憊，可至少還能通過交流來緩解那種讓人發瘋的枯燥和壓抑，與此同時，另外唯一存在的調節手段就是他們偶爾會遇見其他的活人，雖然絕大多數都無法交流，可是觀察觀察他們的生存狀態，也能夠有助於調節情緒和鍛煉思考能力。

  這一路他們看過了形形色色的無數人，漸漸地，唐天佑和一號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地方的人其實不少，只不過這地方實在太大，所以才會顯得人很少。

  可以想象，若是登天之路從遠古時代就一直存在，那麽無盡歲月裡登上天路的人當然是一個天文數字，而這些人若是真的不老不死，那麽這世界上真正的總人數當然也是個天文數字。

  於是他們走了三十年。

  是的，你沒有看錯，是足足三十年。

  起初的那幾年，他們還有比較強烈的好奇心，在沒有後顧之憂的前提下，年輕人總是相對比較活潑好動的。可是在十年之後，他們就漸漸變得沉默了，除了偶爾的交談以保持自己的語言能力不至於退化之外，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很機械的在趕路，有時候，還會有類似下面這樣的談話。

  “等到我們出去，那些人還會記得我們嗎？”

  “記倒是應該記得，可他們應該早在很久之前就以為我們已經死了。”

  “呵呵，我真的有點好奇呢，若是覺得你死了，青瓷世家會不會發飆？”

  “那個……應該會的吧。”

  “他們會做什麽呢？”

  “很難想象他們具體的做法，不過我覺得，至少他們要先去我們失蹤的地方查探一番吧，那麽倒鉤之境這地方……應該會有一陣子雞犬不寧了，應該還會死好多人。”

  “比如……”

  “比如艾氏，他們與青瓷的衝突是無法避免的吧，兩個強大的、不容侵犯的頂級家族一旦碰撞，就算是為了尊嚴和面子之類的東西，也是必然不會有誰主動退縮的，到那個時候，事情本身的對錯其實就不再重要了。”

  “然後呢？”

  “然後世界局勢就會動蕩，因為青瓷太龐大了，它一動，難免會讓人覺得背後有卡洛斯聯邦政府的推動，那麽不說別的，至少希羅尼帝國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吧？”

  “所以說，我們的失蹤還真不是小事呢。而且我覺得，如果真的釀成什麽世界性的大衝突，我倆會不會作為大戰的導火索被寫進歷史課本裡？”

  “好了，別說外面的事情了，還是說說我們自己吧。”

  “我們自己有什麽好說的？每天都一樣的行走、進餐、休息，然後繼續行走，我都快覺得這就是我們活著的意義了。”

  “不，我是想說，難道你們發現我們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變化嗎？”

  “這個……我發現了，”一號點頭：“在這裡，我們的生理狀況停滯了，哪怕我們真的走上一百年，我們還是現在這幅樣子，不會衰老，而且我懷疑，若是有朝一日我們真的餓死了，那麽當我們醒過來，我們更不會有變化。”

  “所以我們一直是十八歲了，就像幾年前遇到的石建龍的三弟柳成龍，他在修煉完重生訣之後就變成了孩子，於是接下來的幾百年他一直都是個孩子。”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我們真的能夠翻過那堵牆回到人類世界，那麽我們跟其他認識的人之間會相差很多很多年，這是不是顯得有點怪異？你能想象一個老得像青瓷小容一樣白發蒼蒼的青瓷秀站在我面前嗎？從這一點來說，這或許不是好事。”

  “可是我們這些年過的毫無意義，我們將會在這條路上浪費許多許多年的光陰，那麽現在生理上的停滯，就會讓我們不至於虛度這些年，一旦我們離開，我們還可以繼續沿著十八歲的軌跡往後走，可以完整的經歷自己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那樣才是一個完整的人生，不是嗎——這樣說來，這也算是好事呢。”

  類似這樣漫長的對話其實並不多，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會簡短的聊幾句然後閉嘴，最後總會有個人悠悠的問最後一句話：“那麽……我們真的能夠翻過那堵牆嗎？”

  “誰知道呢……”

  時光如水，轉眼間又過去了很多年，具體說來應該是二三十年的樣子，只是這裡並沒有確切的計時工具，他們對時間所有的概念都是根據自身每天的睡眠來確定的，一次睡眠算一個周期，可以當做一天，可是究竟他們是否二十四小時進行一次睡眠，這一點誰也說不準，所以實際上他們跋涉在路上的時間或許只有十多年，也或許已經超過四十年，總之，兩人也都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而那滿滿的一大包紫雲樹心也漸漸的癟下去三分之一的樣子——這也是個判斷時間的辦法，通過食物的消耗，他們大概認定自己走了三十年左右。

  兩人更加沉默，幾乎已經無話，畢竟生活中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的話，怎樣也不會憑空出現話題的。

  他們看到過更多稀奇古怪的陌生人，也漸漸對那些人變得不再那麽好奇，有時候路上看見人他們也不會過去搭訕，而只是淡淡的看一眼，就低下頭繼續趕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他們的實際年齡在不斷增大，可是從心智上他們還是十八歲，因為這裡沒有任何人際活動，所以人類的心智其實也是停滯的。換句話說，他們並沒有變成少年身老年心的老怪物。

  這樣的日子，在某一天發生了變化。

  那一天，他倆發現了遠處視線最盡頭的地方出現了一片明顯的凹陷，就像是有人在平地上挖坑，只是這個坑很大很大，佔滿了整個目光，粗略估計下恐怕邊長得有幾公裡，這是開挖人工湖的架勢啊……

  兩人保持著平常的速度慢慢走過去，一直走到坑邊，低頭往下看，才發現那坑下面居然有許多人！